黎霁尘的名气不在晏宁市,校领导对他只略略招呼过一声“黎导”,那满脸笑气,还是迎着顾津南的。
校长冬瓜脸上一对肉泡眼,腰带在肚子都系不住,略微往腰下坠。
一张嘴,露出两颗灿灿金牙,向着老陈,笑嘻嘻的,却隐约有怪罪的意思:“怎么顾总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晏高校长不知换过几人了,西荞甚至叫不出这一位姓什么。
礼堂里的中年男人三五拥着顾津南,嗡嗡如一群蜂。
项目拍摄进程被影响,她有些不悦,嫌顾津南此举太声张。
向顾津南挤挤眼,趁他脱身的时候把人扯到一旁,压着声音说:“你摆这些阵仗,就为了让黎霁尘不爽快吗?”
顾津南声音平板板的:“我不是有意要影响你的,再次,我并不在乎别人的心情。”
西荞用爽朗的语调说:“要监督我,直接来不就行了。”
他倒反问起来:“你说说,我监督你什么?”
“不就是监督我和黎霁尘不要旧情复燃吗。”
顾津南扬起眉毛:“你知道?”
西荞因手里抱久了器材,换一边手拿着,近顾津南那边的左手自然就放在他小臂上,像借力也像抚慰。
“我知道,你为我着想,觉得我和他不合适。”
几只葱白的手指没有多大力气,却像水草给顾津南缠住了,湿湿的凉意由青筋送到体内去。
凉意又从嘴里吐出来,“我来看看你会不会二次掉坑里去。”
西荞撤了手上的动作,他小臂下意识一动,往她手指后退的方向追去,不过一恍,还是收回来,尽管插在兜里,扭头走了。
礼堂里又静下来,完成最后一个镜头时出去,顾津南正不声不响地站在大门口。
西荞瞭了他一眼:“你没给人拉去?”
顾津南目光对过来:“我很轻?谁都拉得动?很闲?不上班四处跑?”
西荞手上正忙,单肩背的挎包不巧往下滑,她把包扔在他怀里,“现在不正是?”
顾津南把她的东西牢牢接住了:“我等着笑话你。”
“笑话我什么?”
“被人甩了还再次给人迷住了。”
她脚步一顿,扭身对着他说:“那你看,我和他目前进度怎么样。”
顾津南一时语塞,光明正大“窥视”了一会儿,能看出两人除了工作之外没有别的肢体接触,对话只寥寥几句。
因为老陈还有最后一节课要上,这会儿就算收工了。午饭邀约倒是黎霁尘提出来的。
西荞原本没这意思,被顾津南“笑话”二字刺到了,也就应下来。
蒋飞自然是要一块去的,就剩顾津南一个不语。西荞先走了几步,才朝他望着:“杰出校友,买单去呗。”
杰出校友不情愿地挪动脚步。
两位东道主引路,蒋飞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正经的本地菜。
就在一家小菜馆,外面散座拢共六张桌子,全坐满了人。原老板靠着这间店起家,后来做连锁后也没拆没改,留着当纪念,照常迎客。
包间就两铺席大,四个人挨挤在一块,虽然环境一般,但味道是公认的不错。
服务员递来菜单,蒋飞和黎霁尘不算本地人,不熟,西荞偏头瞧了顾津南一眼,想他懒得点,于是揽过点单重任。
略翻过几页也犯了难,于是又挨个人问有没有忌口,让服务员推荐特色菜。
等菜的时候,蒋飞抓着瓜子有一下没一下嗑着,对着西荞和黎霁尘:“所以,你们俩谈过?”
西荞点头。
又对着顾津南:“你俩是邻居?”
顾津南偏过头。
蒋飞默然一会儿,扔出一句:“竹马打不过天降,哈哈哈。”
西荞只管用银匙在汤里搅,没有接茬。
顾津南对着别人,一向没什么情绪,这时接了这无意的刀子,也只是放出轻视的笑:“来日方长。”
凉拌鸭掌和乳汤鲫鱼先上,汤碗的盖一掀,白雾裹着香气散开,西荞一面招呼蒋飞一面趁热气去盛汤。
蒋飞两颗小黑眼珠像玻璃球似的,极快地在另外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投。
黎霁尘上唇与鼻凹间还是挂着那标准的弧度,夹起一块卤得软烂的鸭掌往嘴里送。
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观察。
西荞把鱼渣用筷子一起拨到瓷碗里,低头用勺子舀着喝,问蒋飞:“首辑拍到周三就完工了,我们栏目人少还忙,后面几辑另有同事跟紧。”
蒋飞的嘴唇皮拍着板,在品鱼汤的后味,含糊应了两声。
黎霁尘手上一双筷子悬着空,正面望向西荞,漫不经心地问:“回来一年多了适应吗?”
西荞右手撑在桌面上扶着脑袋:“我从小在这长大,能有什么不适应的。”
礼尚往来说:“那你回来适应吗?”
“不适应。”黎霁尘手伸过来,将她眼下一块烤鸭肉夹走,“考虑再回去了。”
“所以专程来看看,你有没有和我一样水土不服。”
“……”
西荞正不知要怎么答,目光扫遍四周也没看到纸巾盒,忽然惊叫:“没有纸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