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荞问:“真不要?”
顾津南答:“为了阿姨,可以一信。为自己的话……西荞,我更信我自己。”
西荞说:“哦,你倒是很自信,就没有过求不得?”
收了线,西荞恭恭敬敬进入厅堂,晦暗的祠堂并排铺着红色帷巾,中央供奉着神像,一对幽绿色眼珠在晦暗的环境里尤其明显。
神像下已有人已在拜着了,西荞在第二排蒲垫上跪下,她本不信神佛,但如顾津南所说,为了母亲,是可以一信的。
寺庙里静得只能听到长长的经惟在沙沙作响。
跪了不知多久,直到感觉有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梭巡,第一反应是去想那神像幽绿的双眼。
猛然睁眼,却撞上一道无比熟悉的目光。
孟西荞飞电似地扭头,“你飞过来的?”
顾津南在她身旁蹲下,“看新闻看到你,知道你一定会留下来拜。”
“你不是不信么?”
顾津南跪在与她并排处,“有求不得,就不敢不信了。”
拜完之后可以求签。
香资柜旁的木架上有可供香客使用的竹签,装在圆木筒里。
孟西荞取下来左右各摇三下,找准角度,一根竹签从小孔里落下。
削得细细的竹签上用墨汁写着她看不懂的批语。
等待解签时,饶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难免做出等待神示的虔诚姿影。
两人俱拿上上签。
下山的路有三条,一条车道,两条石阶道。
其中一条石阶道有500级。
西荞看了看天,穹盖下的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不时尚有瑟瑟的风拂过。
她问:“要不要走最长的这条下去?”
顾津南已经迈出了一步。
两人一阶一阶地往下走,西荞每走一会儿就要问:“还有多少级?”
“269级。”顾津南每次都能回答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树上半黄半绿的叶子被风吹打着落在她脚边,一面走,一面把叶子往下踢。
正巧两人走过的这一截,不知什么缘故,石阶上泼了一地的水,又光又滑。
孟西荞今天穿的鞋不防滑,一踢一踢的,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几乎要滑倒。
屁股着地前,手腕被顾津南稳稳捉住。
手指触及的脉搏与耳边的风声交错,完全不同的节奏落在他胸腔,倒是和心跳一样乱。
顾津南甚至不愿出声提醒她“小心点”,摔倒也没事,反正有他垫着。
这么想着,倒乐意两人一起跌坐在石阶上。
西荞恍惚以为他手心抹了浆糊,黏且腻,叫她无法抽出自己的小臂。
过了这一截,脚下是不滑了,顾津南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西荞使力微微一挣,手腕被箍得更紧。
顾津南声音不悦:“有事拉我垫背,没用了就甩开,有你这样的吗?”
西荞更用力地挣,手腕一抽,把手心落在他掌中。
“那……奖励你?”
手中余温缱绻,顾津南把她的五个指头都捉住。
过去半晌,把她的指头都捂热,语气放软:“我可能要开始信神佛了。”
第34章 撩动
“后边126级石阶也没放开手。”
顾津南一边说, 一边不住地用左手拇指摩挲右手掌心,意图留住指尖的酥麻感。
卫洲默然半晌,用手中的空杯去碰他面前的满杯酒, “嗯, 恭喜顾总, 进度感人。”
看他嘴边微笑始终褪不去, 又问:“这么天大的喜事,不喝一杯庆祝?”
顾津南把面前的酒推得更远,“今天林姨动手术。”
卫洲嚷嚷:“做女婿的自我修养,无名无分版。”
高中时他们也是一口一个“大房”,这样的揶揄顾津南是听惯了的, 懒得理会。
卫洲又喝下一杯,敛了玩笑的神情问他:“不过就这样?你到底怎么想的?她到底怎么想的?”
顾津南微微扬起下颌, 顶光从上往下泻, 把他眼里的愁绪照得分明,语气里却一丝波澜也无。
“我什么也没想,现在这样, 我很满意。”
从黎霁尘嘴里,他得以一窥孟西荞赴英的原因,那原因里竟然有自己。他年少时不成熟的、急切的爱让她慌了阵脚。
他早该看出来她是个怂包——随心所欲地招惹,事情失控后却逃避。
顾津南引以为傲的才智,在她面前也要打半折。
自苦了十年,放任自己在思念的囚笼里度过三千六百个日夜, 不敢去想她在大洋彼岸和别人是怎么个耳鬓厮磨样。
倘若说在某人回国的这一年里, 他学会了什么, 那一定是——不要打乱孟西荞的节奏。
她对失控有着本能的恐惧。
顾津南起身,语气淡淡:“至于她怎么想的, 我等孟西荞亲口告诉我。不过是下一个十年,我也不是耗不起。”
顾津南处理完公司的事情,赶到医院时手术已经开始了。
孟西荞在走廊的沙发上,半坐半躺地靠着,呈一种疲倦的瘫坐姿势。
她已这样静坐了大半个小时不曾动一下,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状况灯,生怕错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