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得用力,两只脚又露在外边了,顾津南再次把被子掖好,“嗯”一声,调转脚尖方向出去了。
孟西荞胸中的火一点一点往上噌,又似上方悬着一盆冰水自往下倒, 把火也给浇灭了。
一时间, 不知道体内是冷是热。
过了一会儿, 窗帘上的光亮越发的白,鸟的鸣啭透过被子钻到她耳朵里。
门“吱”地打开, 熟悉的脚步声停在床边。
孟西荞未免心旌摇摇,手却把被子再往上揪一点,直至盖过额头。
顾津南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我买了粥,你要不要先随便对付一点再睡?”
她在被子里摇头,“不要,没胃口。”
男人的声音给被子隔了一道,更显得闷和沉,“这会儿又能清晰表达诉求了。”
孟西荞屈起食指,来回划拉床单,装傻:“什么诉求?”
顾津南悠悠开口:“咱俩,好好说话行吗?”
“我哪里不……”
话被顾津南截下:“再用反问句我就把你嘴堵起来。”
孟西荞想到上次的堵法,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幸好人还在被子里。
但这空间忽然开了一个口子,顾津南直接从下边钻上来。
头发搔在她肩窝,弄得心窝也一阵奇痒。
痒意直透头顶心,孟西荞忍不住笑出声,问他:“你干嘛啊?”
顾津南勉强找到一个舒适的侧躺姿势,轻弯的眉眼蹙起来,说:“好好说话,从你开始。”
孟西荞噤声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
被子里太闷,顾津南觉得自己眼窝有些发烫,顿了几秒后向着她:“我也想……继续陪你。”
两个快三十的人,幼儿学语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到后面,孟西荞越说越兴奋:“明年的广告能投我们栏目吗?”
顾津南言简意赅:“不能,效益太差,亏本。”
“……”
他不咸不淡:“缺氧,能把被子拉下去吗?”
“不能,但你可以滚下床。”
顾津南一直闭着眼,这会儿微微睁开,睫毛扫过她下巴,瞧了瞧,不轻不重地叹口气。
不好好说话也挺好,能给他耍流氓提供理由。
“或者,你分一点氧气给我。”
孟西荞那点氧气,本来也不够自己用的,不到一分钟,自己把被子扯了下来。
顾津南手一揽,让人枕着自己大臂,唇瓣轻碰:“睡一会儿。”
走廊的声响愈来愈大,隔着门也能清晰听到得答得答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擦鼻涕的声音。
从六点眯到九点,顾津南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怀中人倒是睡得十分沉。
从他的角度,垂眸即是孟西荞的侧颜,她眼皮上青红交杂的毛细血管十分清晰,下边簇拥着一扇睫毛。
顾津南很有耐心,一根一根地去数。
孟西荞乍一睁眼,对上一个大活人,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点不爽。
“你皱什么眉?”
顾津南是很懊丧:“你再睡两分钟,我就能数完你右眼有几根睫毛了。”
孟西荞肚子适时咕噜两声,说:“我是饿醒的。”
桌上的粥肯定是不能吃了,顾津南预备让人送,自己翻身下了床到卫生间洗漱。
孟西荞在床边摸了一通,向着里边问:“我手机呢?”
“昨晚出来得急,大概率还在家里。”
“那我拿你手机发个邮件。”
孟西荞自顾自拿起顾津南手机,登陆自己的邮箱。她一直有在邮件中转箱里存放文件的习惯,方便随时随地修改和发送。
选择附件的时候,错手点进本地文件,视线忽然被一行英文小字攫住。
忽然有小鼓槌敲在心头,她抬眼看了看卫生间里的人,极缓慢地移动指尖,点开那份文件。
顾津南一面往外走,一面把手里的纸巾揉成团,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稳准狠投进去。
移过眼,看到孟西荞微微张着的嘴唇。
视线落在他手机屏幕上——
顾津南走得近了,双手插在兜里,从远处运来自己的声音:“啊,我当时也考虑过出去来着。”
孟西荞余光瞥着他轮廓,装作很轻松,勉强挤出一点嗔意:“这学校我也申了,没下offer。”
两人又开始扯远,顾津南斜了一眼:“这家以理工专业见长。”
“那个破村租房特别不方便。”
“天气也不是很好。”
“水质也不怎么样,但是空气质量不错。”
“毕竟在乡下。”
“嗯……”
沉默立时钻进这空隙。
孟西荞嗓子里好像有火在燎,口干得沙沙作响,一开口,像是在把话音抛进沙漠。
顿了好久,问:“最后怎么没去?”
顾津南在凳子上坐下,平视她:“一是国内那所也很不错,二是我爸那会儿住院了,三是我不确定某人是否需要我。”
孟西荞这会儿没沉默,语气笃定:“需要。”
顾津南觉得这一声,跟把钝刀似的划在他心坎,又疼又痒,也有种看到马拉松终点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