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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万仞_平章风月【完结+番外】(114)

  而且看皇帝那日的语气神态,不对劲。再这么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只怕让他们兄弟间有嫌隙。皇帝与宗室之间的关系微妙得很,只要宗室们和皇帝在一头,朝堂上就稳住了七八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太皇太后问,“你觉着小端亲王怎样?”

  成明啊?她想了想,如实说:“老端亲王与阿玛走得近,家里离王府也不远,两家平常走动得多。小时候哥子们不爱带奴才玩,奴才央求他们带奴才出门,然后和小端亲王在四九城里乱蹿,这么蹿着蹿着,就长大了。”

  老太太说是嘛,“那端太福金说得真不假,真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算不上,她赧然低下头,绞弄手里的帕子,“奴才也不大懂,总之他的确骑过竹马来,奴才也绕床弄过青梅,后来奴才抢了他的竹马,他折了我的青梅,我俩都很生气,就打了一架。他给他阿玛打了一顿,我遭我阿玛骂了一顿,就翻篇儿了。”

  太皇太后大笑,旁边坐着听得津津有味的苏塔和芳春也跟着大笑,芳春说这哪儿是青梅竹马,“这简直就是冤家!”

  “别乱说!”太皇太后笑个不住,嗔她,“你家六个兄弟,就你一个女儿,想来他们养儿子养惯了,倒不知道女儿怎么养了!”

  “的确是爱乱跑瞎鼓捣,不过后来家里管教奴才,也就学好了不是?”摇光有些不服气,急着给自己找补,“奴才觉着自己规矩也不赖。”

  太皇太后打心底高兴,这样好,总算把她的小脾气养回来一点,年轻的姑娘活泛灵动会回嘴,这才讨人喜欢。就好像那玉一样,莹润有光泽才是好玉么,干巴巴的粗底子,没有一丝生气。

  把话说回正题,老太太端详着她,斟酌道:“旁的十七八的姑奶奶,嫁得早的,孩子都遍地跑了。我虽然有心留你,可是留你越久,反倒是害了你。这程子我留心过宗室儿郎,我一愿你为正为嫡,做个结发的元妻,二愿你此生富贵到底,不用受等闲气。趁我这个太皇太后还做着,给你挑一门好人家,先定下,比你们自家与别人议亲更有余地。成明倒是一腔赤诚,事事为着你,想着你,我起先不放心,仔细看了几回,才发现他虽然看起来不大聪明,却是个实心孩子。你们模样也登对,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怎么想?”

  若是一定要在宗室里找个人嫁,小端亲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风卷过几声鸟鸣,她有些怅然,不过片刻便定下心神。有些人与事,既然本就够不着,不必强求,该忘就忘了吧。

  她寻起别的话头,道出心中的疑惑:“奴才上回听端太福金说,海子的表哥调来京里了?”

  “是有这么回事,”老太太吃了口茶,“不过也只是在任上过了个年,二月里就请辞,已经回海子老家了。”

  她隐隐有些不安,“怎么来去这么匆忙,是家里出事了吗?”

  太皇太后望了她半日,面上倒还是怡然的样子,“想那么多。家里都好着呢。是京里规矩多,官场上斗争,是非厉害,远在海子,没这么多烦恼,日子反而过得自在些。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并没有扶持郑济特氏,反而让他们在老家的原因。”

  她心里煎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眼下就受乱了。明明当日把话都说得很清楚了,他的话撂得那样厉害,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心里扬起的一点莫名的期盼到底是陨落了,伴着微微发苦的桃花气,她觉得空落落的。抬起眼望向窗外,京城三月芳菲节,到底是春波浩荡。也许外头的河山远远比里面要更壮阔,一如她千万次期盼摹画的一样。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听老祖宗的。”

  “这事儿不能听我的,姻缘是一辈子的事,能自己做主,就自己做主。自己选的就算后悔也是甘心的。你思量清楚,若是不愿意,我不强求,再替你仔细掌眼,若是有意思,我改日约端亲王太福金入宫来,咱们细细说。”

  她轻轻低下头,一任晴光铺天盖地照亮她的半边脸,剩下半面便藏匿在阴影里,她声音细微,长长的鸦睫涌出青黑的一片,沉默半晌,才继而说,“奴才…愿意。”

  “愿意”二字刚刚出口,忽然听见外头响动,有人回说端亲王太福金到了,太皇太后不免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背后不能说人。”

  正说着,刚还在口中念起的端亲王太福金已经过了隔断,几寸高的花盆底叩在栽绒毯子上,发出急促沉闷的声响。她走得急,连鬓发都有些不齐整,钿子上垂下来的流苏如同碎琼乱玉,刮在保养得宜的面上。她勉力自持,循礼给太皇太后请安。

  老太太笑着说起来吧,“刚还说起你呢,你就来了,走得这样着急。你先前再四与我说的事……”

  端太福金眼里没了从前那般张扬飞逸的光彩,待她抬起头来仔细看,才发觉她眼眶子早已红了,摇光忙扶她坐下,却听她哀哀地道:“老主子,奴才鲁莽了。可奴才没有法子,唯一能求的只有老主子。”太皇太后听这声口不妙,忙倾身问:“怎么了?”又说:“你不要着急,慢慢地说。”

  蒲桃奉茶,给摇光使眼色,摇光接过了亲手递给端太福金,太福金伸手接过盏子,看见是她递来的,愈发伤怀。她道:“今儿朝会散了,成明却没有回来。我左盼右盼,只是心焦,他身边的小厮却回来了,旁的都没说,只说王爷得罪了人,主子震怒,出大事了。”她说着便忍不住流泪,死死咬着嘴角,到底忍住,切切道:“都是我的错,先前主子再四提点我,在家时要多劝诫他。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可是求老主子、主子,看在他已故的阿玛的薄面上,饶恕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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