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说完,忽然有人推开房门,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沈如澈,你闭嘴!”
来人是桑宁,她明显也是刚起,素颜过来,全无平时明艳大小姐的模样,眼周一圈红。
沈如澈咳笑:“大小姐,你再大声点,整个医院都知道我要死了。”
“你闭嘴!”桑宁颤着声呵斥,她走过来,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你不许这么说,一定会好起来的,听见没。”
沈如澈被她捂住嘴,只好无奈地眨着睫毛笑。
秦既南转身,看到齐允和靳然站在门口,神色皆是沉默。
他走出去,病房门轻掩,接过医生递来的报告,听着医生讲沈如澈的情况,齐允烦躁地走来走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能动手术吗?”
医生为难:“患者的身体情况无法接受手术,成功率几乎为0%。”
“那难道要老子眼睁睁看着阿澈死吗?”齐允骂了句脏话。
“你们俩说句话啊。”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秦既南和靳然。
“说什么。”靳然靠着墙,“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年少时多轻狂,权贵子弟,无所不能,有钱有爱,自以为可扭转乾坤。然而世事经转,方知无能为力的事太多。
太多事,要信天命。
齐允咬了一根烟在唇间,想点,深呼吸一口气,又摘下狠狠按断在垃圾桶中。
病房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齐允惊得推开门,看见桑宁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阿澈,阿澈……你努努力,努努力活下来好不好,你不守信,你说好要参加我婚礼的……”
沈如澈虚弱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只能递纸,抬眸:“齐允哥,你能不能管管她啊。”
“宁宁。”齐允过去想把人带走。
“我不走。”桑宁脾气固执,她拽着被子,泪眼汪汪,“你答应过我要参加我婚礼的,沈如澈,我从小就爱欺负你,谁让你脾气好,你答应我,答应我好好活着。”
沈如澈用蓝白色衣袖给她擦眼泪,头痛道:“大小姐,你怎么光长年纪,还是这么无理取闹。”
“我不管,你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你能别哭了吗,吵死了,我又少活一天。”
“不许说这样的话。”桑宁满脸都是泪,“你又嫌我吵,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哭死给你看。”
沈如澈垂眼弯唇,叹气:“宁宁,齐允哥好惨啊,后半辈子都要忍受你这样的坏脾气。”
“你再说——”
沈如澈笑着给自己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而后揉揉额头笑:“我困了,想睡会儿。”
齐允哄桑宁:“我们先出去,让阿澈休息会儿。”
桑宁还是啜泣着,眼睛红彤彤:“那你睡会儿,我下午再过来看你。”
哄了好久,才愿意离开,秦既南和靳然推开病房门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轻男人已经阖眼,似乎真的是倦得睡了过去。
他们走去走廊尽头的窗边。
一根烟抽出,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着,秦既南垂着眼,面色平静,继续拨动打火机。
靳然抵着额头,喃喃:“我们认识多久了,二十多年了吧。”
打从会说话,会走路,就是一起的玩伴,几家关系最交好,他们彼此也玩得来。
沈如澈和桑宁年龄最小,一个是女孩子,一个是弟弟,几个人多让着他们俩。
靳然苦笑:“阿既,他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哥。”
沈家夫妇刻意疏离,为的就是不想心痛,然而他们却是实打实在一起了这么多年。
秦既南动作一顿,火尖撩到手,钻心的痛。
他慢慢甩了一下手,而后把烟和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
漫长的医院走廊,空寂而沉默。
望过去,是他视若手足之人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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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叶蓁和梁从音约了一起去爬山。
梁从音突发奇想,叶蓁是舍命陪君子,翻出一套运动装换上,趁着天气最好的周日出发。
山不算高,二人爬了两个小时到达山顶的寺庙,正准备挑个地方喝口水歇歇时,天上忽然由晴转阴,下起了细雨。
突如其来的变天,游客们都挤进了寺庙里避雨,殿中供着地藏菩萨,金身宏伟,低垂慈目,俯视众人。
梁从音擦干身上溅的雨水,去领了三柱香火,跪于佛前,虔诚祈拜。
地藏菩萨,众生度尽,方成菩提。
叶蓁听到一旁的中年女人双手合十,对着金身祈求她女儿手术成功,平安健康。
叶蓁看向梁从音,她只是跪地,一言不发,半晌,起身把香火插到香灰炉中。
“你求了什么?”她过来时,叶蓁问她。
“我。”梁从音眉目平静地笑笑,“求我自己长命百岁啊。”
雨下了好几个小时才停,二人在寺庙里吃过午饭,而后缓步下山,权当放松心情。
回到家,叶蓁洗澡时,忽然听到客厅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出去一看,原来是梁从音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白色瓷片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