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听程黎忽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挺想看的。”
周扬朝偏头看她，那双杏眼像浸润在清水中，隐隐透出一点期待，跟他对视后，又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别处，有点羞赧。
他喉结轻轻滚了滚。
三秒后。
“我记得偏厅就有钢琴？”周扬朝问。
“对，没错，就在隔壁。”周奕阳立刻答道。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在她的带领下往偏厅走。穿过一段走廊，在白底暗纹的屏风后，果真放着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钢琴和软椅。
周扬朝在琴前坐定，周奕阳替他打开了头顶的灯。
灯光骤然亮起，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映照出一方明亮璀璨。光线聚焦在周扬朝身上，以他为中心向周围延伸，渐次暗淡，直至隐入黑暗。倒让人分辨不清真正的光源来自于灯，还是来自于人。
周扬朝指法娴熟流畅地爬了一串音阶，判断出无需再调音之后，略一思索，悠扬的音符已然从他指下飘出。
程黎听出他弹的是《fly me to the moon》，原本是首经典华尔兹舞曲，改编成了爵士钢琴的版本，别有一番浪漫风情。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周奕阳执意要他现在弹琴。
他与钢琴形成一白一黑的鲜明对比，灯光细细描摹着他的侧颜，勾勒出完美的弧线。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巧翻飞，手背上的指骨在弹奏时更显清晰分明。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适合站在人群中心，接受众人的目光与赞叹。程黎站在边角，听见周奕阳的朋友们围在她身边兴奋地小声议论。
“帅爆了！你也把你哥藏得太好了，居然从来没提过！”
“手控一本满足，爱了爱了！”
“救命，我快精神昏迷了！”
“哎哟，你们矜持点行不行？”周奕阳表面一脸嫌弃，眉梢眼角却是藏不住的自得，“收敛一下，我嫂子还在那边呢。”
程黎别过脸轻轻一笑。
她怎么会不懂小姑娘的那点心思？有个拿得出手的哥哥是件多有面子的事啊，现在终于不用再掩藏周扬朝的身份，自然要在朋友们面前淋漓尽致地展现一下他的魅力，以此获得一片艳羡。
然而程黎却无法像周奕阳那样与有荣焉，她想起前几天彭欢给她发的微博热搜。词条是“周明盛儿子离职云信”，内容是周明盛儿子此前隐瞒身份在云信基层工作，近期身份揭露，从云信辞职，疑似要另起炉灶。
虽然只是排在热搜榜二十多位，并不算前列，但这是程黎第一次感受到周扬朝一举一动受到的关注度，忽然就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而此刻她站在暗处的角落，看着众人视线焦点的他犹似发光，耳边充盈着对他的赞誉，恍惚间更觉与他的距离愈发遥远。
直到周扬朝弹奏完，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朝她走来，程黎仍然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得散漫，“被我迷住了？有点夸张啊，也不至于这么神魂颠倒吧？”
程黎勉强笑了一下，接道：“嗯，沉迷你的美色，无法自拔。”
随人群回到前厅餐桌旁坐下，摆盘精致的西餐前菜被陆陆续续端上了桌，放在每位宾客面前。吃完前菜，上主食时又换了不同的餐盘与刀叉。
管家来来去去，餐具清脆作响，似乎一切都在提醒程黎，她并不属于这里，她与这样的生活格格不入，她与那个坐拥城堡蛋糕，能够坦然接受所有人关注与宠爱的小公主不一样。
她漠然地往嘴里送着食物，虽是佳肴，却食不知味。
“你不舒服吗？”察觉到她的异样，周扬朝偏头看了过来。
“没有啊。”程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刻意吃了一大口，以示自己没事。
周扬朝沉默片刻，道：“虽然我还挺了解你的，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猜到，不能天天给我设置默契大考验吧？”
尽管听出他是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的，可程黎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果然他也像骆舟一样，忍受不了她凡事藏在心里的闷葫芦性子，感受不到作为男朋友的存在感了吗？
“我就是……”程黎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有点不适应。”
才不过是这样轻松的家庭生日趴，就已经令她无所适从，她不敢想象，如果要她面对商业性质的宴会，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下次就不勉强你来了。”周扬朝难得的认真，“没事的，不用强迫自己。”
又是这句话。
上次她学着撒娇时，他也说过“不强迫你”。
“也不只是这个。”程黎声音愈发低下去，自己几乎都要听不见，“我就是觉得，我好像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原以为周扬朝开启创业之路，就能将两人前进的步伐协调一致，却忽略了许多始终存在的客观因素。他的出身与资源就已注定他的起点比大多白手起家的创业者高出一截。而她，真的有资格同他携手并进吗？
“确实。”周扬朝说。
程黎心重重一沉。原来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却见他目光灼灼地接着道：“你把你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她茫然不解。
“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