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刚嫁过去那几天,还有逢年过节,到庙里住,平常还是在自己家里。”
红眉没再说话,把绣笼里的红盖头拿起来,默默地靠着窗前,一针一线地绣。
绿腰看姐姐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她怀孕难受,反倒安慰起她来。
“姐夫给你请过大夫了吗?怎么说的?”
红眉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神情,手抚着小腹,抬起头笑道:“大夫说一切都好。”
看绿腰坐在火炉边,身上还穿得很厚,便又嘱咐她:“我看这还没入冬,你都架起火炉了,你这身子也不太行,平常也要注意。”
到了下午,忽然刮起大风来,乌云漫天,似乎要下雨了。
这个时节,差不多是今年最后的一场雨。
“对了,”红眉走前忽然回过头,站在大门口问她:“这事儿你有没有给咱爹娘说。”
绿腰眯起眼睛,“说什么?”
“你没去上坟吗?”
“我觉得没必要。”
“坟在啥地方?”
这几年,因为心里还对小时候被卖的事儿有疙瘩,红眉一次也没去祭奠过,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姐,你还不知道吗?咱爹娘是天葬。”
天葬?那不是藏族人下葬的方式吗,听说要把骨头切碎了喂给秃鹫吃,对于习惯土葬的汉人来说,似乎很残忍。
绿腰淡定道:“我亲自送去的。”
“为什么?咱爹要求的?”
绿腰站在门口点头,神情沉笃,满目孤绝。
同一时刻,漫天彤云,凛冽朔风下,一匹黑马骏马正在官道上快马加鞭。
雍州至关中一程,中间有数枚驿站,其中的某个草窗窗口,被昏黄的烛火点亮。
简陋的案板上,一灯如豆,旁边是半盏冷茶。
这些驿站的小卒,很是会看人下菜,倘若来人是什么钦差大臣,富贵子弟,便青眼相加,腾出上房,好酒好菜招待,倘若是无权无势,清贫单薄的过路客,便只能住草房板间,若需用灯油茶水,还得额外掏钱。
严霁楼坐在晃荡的旧板床上,盯着信封上的署名,暗自忖度其中内容。
到底是什么信,必须由他亲自去送,还不得贻误。
那位关中大儒,他从前竟没有听过他的名号。
小小的信封,如同一座盛着奇妙诱惑的匣子,严霁楼很想打开看看,他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这封信会将他引向不可知的境地。
他沉思良久,还是放下信封。
窥私实在是小人所为。
再者,杜老爷筹建书院,虽然是功利心驱使,却为雍州学子切实提供了益处,现在他还不想明面上与他为敌。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严霁楼以为又是那个势力的驿站小卒来找茬,下地开门。
不想,竟然是个身长九尺人高马大的汉子。
央拉雍措连日赶路,身上风尘仆仆,皮袍子都被吹得褶皱纵横,一张脸红里透紫,嘴唇冻得发青。
“怎么是你?”
严霁楼知道这个人,确切地说,他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个藏人的一举一动。
央拉雍措进门,先抓起桌子上剩下的冷茶,仰头灌了一气。
“你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冷不丁地,这个藏族汉子突然砸下这么一句话。
严霁楼听完一惊,立刻反应过来。
“我嫂子怎么了?”
刚才还十万火急的央拉雍措,这时候却绕有耐心地兜起弯子来,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好着呢,好得不得了。”
严霁楼本就微挑的眼角带出冷意,“你最好有话快说。”
“你小娃子能得很,有种来跟我单挑,”央拉雍措仗着自己身形和年纪都比严霁楼大,对面站着也压他一头,“我看不惯你老长时间了,可惜你整天就读你那破书,我是找不着机会,要不然早把你揍扁了。”
听他的话像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又表现出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严霁楼猜想,这是在套他的话呢,否则真想打,不会骑上马追他这么远才现身的,严霁楼并不惧怕他的挑衅,心里只担心寡嫂的安危,于是说道:“我受你三拳,如果我还能站起来,你把关于我嫂子的消息交给我。”
“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人。”
央拉雍措说着把拳头捏起来,严霁楼闭上眼睛,只觉面前罡风涌动,直冲面门,到了眼前又堪堪停下。
“算了,你现在倒下,你嫂子真没救了。”
央拉雍措叹一口气,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最后说:“旁人不清楚,我可看得明明白白,你们这是天生的一对,我不能从中搞破坏。”
严霁楼补充道:“也破坏不了。”
央拉雍措瞪严霁楼一眼,“就不应该来跟你说,直接把新娘子一抢,那不抱得美人归了吗?”
严霁楼笑笑,“你阿嬷不会同意你娶汉族女人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
央拉雍措从小丧父,跟着母亲一个人过活,他母亲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藏人部落里少见的女性领主,为人大方而强势,为部落壮大而殚精竭虑,这样的一个人,必然会选择替儿子联姻,而不是接受一个汉人作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