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她小声道。
对于这个人所谓的她看上小叔子这种说法,绿腰并不肯认。
这话说得好像她勾引了他似的。
她不傻,在山上洞房之前,她早就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欲望。
予取予求那么多回,她唯一的主动,也就是他离开前的那晚上,就那一次。
作为答谢的回报,而已。
怎么别人的口气,听着好像都以为是她勾引的他,而且甚至是害了他呢?
仿佛她占了多大的便宜。
她不用想也知道,村里人围坐在一起说闲话时,多半都是在骂她,对于小叔子,肯定是同情极了。
或许是看她面色难堪,男人道:“你不必这样,在我们藏人看来,这只是很普通的一种关系。”
绿腰知道,某些藏人家庭是有兄弟共妻的习俗的,但这在宗族林立讲究孝道尊卑的汉人圈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之举,传开了要喊打喊杀的,这可能也是在这个多民族混居的地区,为什么汉人和藏人特别容易起冲突的原因吧。
当地人尤其不喜欢这些民族间杂交生的孩子,叫他们杂种。
绿腰忽然意识到,大约正是因此,严霁楼便要特别承受额外的指责,好像他的行为正是由于他的血统引起的,而他又是受了人家的恩惠才长大,这样更显得他罪过之深。
如同那种寄居在别人窝里的鸟,长大以后却顶替了人家的亲生骨肉的位置。
千夫所指。
不过,更令她震惊的,还是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婆母。
她以为她应该是个贤惠持家的女人,没想到她竟然敢做出如此违逆世俗之举,这实在令她感到意外。
她扪心自问,没有那种勇气,为情爱做到如此地步。
大约她骨子里是个生意人吧。
她权衡利弊,而非孤注一掷。
“反正现在都这样了,你们在一起算了,我真不明白,世上哪来那么多规矩,你们汉人就是扭扭捏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当汉人有啥好处?”
绿腰莫名觉得这话像是若有所指,于是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有人非得当汉人不可?”这个藏族汉子穷追不舍,硬要逼出个答案。
绿腰想了想,只好说道:“不是想不想当什么人的问题,听说以前附近山上还出过狼孩,难道那孩子放着人不做,想要去做狼吗?我想,倘若一个人生在汉人的家里,吃汉人的米,学汉人的字,那就应该是汉人了,生恩不如养恩大,小孩子又选不了自己的父母,大人再用这一点欺负小孩,那就太无耻了。”
这位藏族的大巫马义愤填膺,“这话应该让你们村子里的人听一听。”
绿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户外面。
现在什么日子了,他应该考完了吧。
京城,农历二月春风吹彻大地,礼部贡院的杨柳已经萌发出鹅黄的绿芽,砖缝里也有细小的草破土而生。
在夹板隔间里,严霁楼提着笔凝神作答。
前些日子,他发了高烧,待起来运送举子进京的驿车已经启程了,他因为身体虚弱,不能骑马,最后是雇了一辆车,快马加鞭,一直赶到关中地区,才追上前面的人,总算按时到达京城。
途中,严霁楼的病一直未好,倒辛苦旁人关照他,大约因为同行的人中属他年龄最小,所以大家都肯包容他,对他多番照拂,即使是发烧整夜呓语,也没有把他丢下车,他在这些人身上感到的善意,比整个成长过程中在村子里面加起来还要多。
一路上陌生的景色,洗涤了过去沉重的回忆,他努力将高原上那个贫瘠的小村庄忘掉,开始新的征程。
会试和乡试的流程差不多,虽然此时身体尚未完全痊愈,偶尔还有些咳嗽,但是幸好已经不再发烧,为了保持大脑清醒,也是为了适应贡院里面的作息饮食模式,他在考前住在会馆时,就吃得很少,后来也很顺利地通过严格的检查。
在八号这天,进入礼部所设的贡院。
会试一共九天,分三场举行,一场考三天,需要自备饭食和油灯,里面为了考生的不时之需,还在桌台上放了备用蜡烛。
能参加会试的,都是各省的举人,千里挑一的佼佼者,但会试这关,任然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严霁楼记得,上一年大约有四千人参加会试,最终仅录取了二百多人,会试后的录取者被称为贡士,从字面理解,是贡给天子的士,意思就是可以面见天子了,面见天子这一关,就叫作殿试,在会试的一个月后,殿试一过,就意味着正式进入庙堂,有些人平步青云,有些人老死江湖。
考官挨个发放案卷,严霁楼撕开被蜡封住的卷宗,粗粗浏览一遍,他心下放松不少,题目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中间因为带的馒头已经干了,所幸他吃得很少,别人带饭食,首选是可口,他选干粮的首要目标是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