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想起和陈姝一起上过的那堂维莉老师的课。
陈姝紧紧抱着箱子,任由藤蔓缠上她的脖颈,吸食她的血液,将她的脸勒得发青,她也没有放手。
就是为了不让危险扩大,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完善解决的时间,就是为了让牺牲变小。
让牺牲变小!
“啊——!!!”
罗森摁下激光切割器,朝着自己那截小腿切了过去。
没有麻药的截肢,他像一只壁虎一样断尾求生。
“砰!”地一声坠在废墟上,灭顶的疼痛,鲜血淋漓。
根茎又要朝他袭击。
他艰难地用一条腿朝着前方跑,但那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跑’。
而是一种扭曲地,壮烈地,跳动和蠕动。
在灰色的,无边无际的废墟中,留下大片大片的红。
“…”
六点。
陈姝七个还在烤串店等待。
“若拉和罗森怎么还不来?会不会…”银铄眼皮子不安地狂跳,在寂静中率先开口。
周峥立刻抬手打了她胳膊一巴掌:“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陈姝也有些坐立难安,她好像屁股下扎满了桃子毛一样,将凳子来回搞得‘嘎吱嘎吱’响。
“也许是在做笔录。”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完成任务,也是先去办公室坐一趟,运气好了是嘉奖,运气不好了就是写检讨。
应该不是大事…
“我们再等等。”林雨泠说。
然而,一直到晚上十二点,若拉和罗森都没有来。
包间中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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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残忍的幸存
这是陈姝第二次站在太平间外。
第一次是看着银铄的外婆,这一次是看着自己的朋友。
和方世杰不同,若拉还保留了尸体,虽然不够美观,根茎从她脸上穿了出来,入殓师不得不给她进行一些缝合。
缝合后她的脸还是有些歪了,似乎不大像她。
陈姝记得,这个小姑娘很活泼的,不该是这么死气沉沉。
她有一双圆圆的杏仁眼,神色灵动,笑起来时弯弯的,像月牙。
见到她会欢喜地睁大,然后高声喊:“队长!”或者是“陈老师!”
前不久她还凑过来,钦佩地说她厉害,连修复仓都会用。
比赛的时光明明恍若昨日,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但明明那道为了保护若拉所受的伤还在胳膊上。
可是那个会喊她‘陈老师’,会不停夸赞她的若拉,却彻底的了无声息,就好像一场噩梦,摩尔普斯跟他们开的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他们十个人中永远缺失了两个。
少年们首次聚集的容易,意气风发,纵横天地,像一锅沸腾到顶点的水。
最纯粹,最炙热,最天真,最美好。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变数。
水无常热,人无长乐。
只要活着,就不会有人永远是少年。
只是当时满心是星辰大海、长河落日的少年人们不知道,在当下,就已经是绝唱。
时间里有好多好多的意外,每当人觉得,还有明天,还有下次,还有以后,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接连的冒出来,明天推明天,下次推下次,等停下来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已经没了以后。
太突然了,根本没有人能想到,因为之前也已经执行过不止一次任务,因为昨天还在一起上课,甚至最后那段时间还曾说过话。
突然的就好像一首烂尾的诗,一部烂尾的动漫,一本烂尾的小说。
观众们前一秒还在为此感动,为此雀跃,为此充满希望,下一秒人没了。
怎么会人没了呢?
怎么就没了呢?
观众们不明白。
就像此时此刻站在停尸间外的他们,也不明白。
又或者,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接受。
战争和灾难是残酷的,而生命是脆弱的。
像蝴蝶的翅膀,不堪一折,断了就飞不起来了,它就会死在这个春天。
太平间里面的夫妇俩几乎是一夜白头的地步,面容苍老了几十岁。
母亲捶打父亲:“都怪你!她好好的去读个师范就不会这个样!都是你害了孩子!都是你!”
父亲扒着床边,什么都说不出口,任由母亲一下又一下地撕扯他。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是你同意她读军校的!”
“…”
尽管陈姝等人以若拉的性格去想,这样坚强勇敢的若拉,比起读一个安稳的师范,她肯定更想要站上更大的舞台,去迎接更辉煌的时刻。
若拉选择自己砸在废墟下面,都要让那个孩子逃出去,或许她的人生还有很多遗憾,但她一定不后悔这样做。
有时候事情并不是非要看到结果才具有意义,当去做的时候,或者为此牺牲,就已经是一种抵达。
可他们不能真的拿这种话在这个时候去劝,因为他们终究是外人,这些话最终只会成为一场火上浇油。
人感知到痛苦的时候,需要把责任和仇恨推卸出去,找到一个人去继承,才能疏解。
家事是最难断的。
所以他们能做的只有站在外面,表示沉痛的默哀,以尽同学和朋友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