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到,竟还有这么一番内情。
她哑然片刻,深觉从前缠着兄长讲王府往事的自己实在过分,心中愧疚难当,支支吾吾地嗫喏道:“阿兄是世上最好的人,是他们有眼无珠!有我喜欢阿兄就够了。”
当真吗?楚载宁眸中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有心想要逗她:那她的阿父,她的青莲师父,她日日挂在嘴边的明旭,是不是也是她心中最好的人?
“对不住,阿兄,我从前不知道这些,往后再不会拿这些事来开玩笑了……”她自己也数不清今晚这是第几次道歉了,只觉得心里酸涩涩的。
“没事的,文殊奴,你永远不需要同我道歉。”青年依然是那副谦谦君子的做派,言行举止之间,无不体现着良好的涵养与风仪。
他含笑一叹,为她绑紧了氅衣的系绳,悄声道:“我今晚提起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五岁那年,若不是父皇带我进宫,我过得应该远不如现在。”
能不能活下来还尚且是个未知数。
其实,他平日里是很避讳这段往事的,就连身边的宫人也知道他的态度,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些。
可今晚,却是他自己剖开了光风霁月的表征,主动说起当年的狼狈与不堪……只为了安她的心。
他不惧怕旁人对他的指摘点评。可现在,一向从容淡定的青年却忽然生出了罕有的恐惧:害怕自己剖出真心,也得不到她的信任。
“所以,我很感激父皇的恩情,绝不曾生过怨怼之心。是我不好,才会让父皇不放心,岂敢因此不满?”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玉润冰清的君子,但今晚所说的话,确实不曾有半句虚言。
他很感激父亲,至今也不曾忘记,当年父亲牵着他入宫时,手心里温暖的热度。
他还记得,初初入宫时,父亲总是将他抱在膝头,含笑教他念书——那是他从不曾感受过的、暖融融的父爱。
……后来的后来,父亲确实疏远了他。
但他不敢怪父亲,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自己达不到父亲的预期,所以父亲才不敢相托。
他一直……一直都不敢怪别人的。
“阿兄很好,我不允许别人说阿兄的坏话,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一个带着少女馨香的怀抱忽然拢住了她。
那样的温暖,那样的热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灼伤了。
一点也不像他这副冰冷而无用的残躯。
灯影摇晃,他忽然又忆起了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叉着腰趾高气昂地出现在孤寂的书斋里,要她陪他去看御花园中新载的天竺葵。
其实,花哪有她鲜活漂亮呢?
第10章 少年游(十)
元宵那日,熹宁帝降了旨意赐下恩赏,要在紫薇殿大宴群臣,并准许诸卿携带家眷一同赴宴。
如此盛况,定安公主按理来说,自然也是要参加的。但她只是在宴会上匆匆露了个面儿,便寻托辞离开了宴会。
熹宁帝知道她不耐这样的场合,即便有心想让她借此多结识些朝臣,也只能无奈地将她放走。
而楚灵均在和景王打过招呼后,便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去寻早已等在那儿的玩伴裴少煊。
“殿下,您终于来了!”
少年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半倚在花树下,灵巧的手指飞快地活动着,不知在做些什么。甫一看到那抹绯色的身影后,便火箭似地蹦了起来,笑吟吟地将手上那顶用野花野草编就的花冠献予定安公主跟前。
楚灵均淡淡点了点头,瞟了眼手上这顶还算别致有野趣的花冠后,反手戴在了头上,只是瞧着似乎有些兴趣缺缺。
“殿下怎么了,谁惹您不开心了吗?臣去帮您出气!”
“得了吧。”楚灵均瞥他一眼,半点儿不留情地揭了他的糗事:“上次要不是我把你捞出来,你估计要被裴老夫人打断半条腿。”
裴少煊讪讪一笑,厚着脸皮道:“无妨,臣知道殿下不会抛下我的。”
两人一路闲聊,相伴而行,很快就到了宫门处,而守卫几处宫门的人都知道定安公主深受盛宠,有随意出入宫廷的腰牌,不敢有丝毫造次,好声好气地将两人请出了宫门。
楚灵均实在受不了同行伙伴的聒噪,闷闷将心里的郁闷事情说了出来:“阿兄前几日告诉我,他过些时日就要出宫独立开府了。”
“按理来说,皇嗣过了十八岁,就要出宫独立开府,大殿下今年已然十九岁了,并无什么不妥啊。”
裴少煊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道:“况且,开府之后,景王殿下就能招揽僚属……”
楚灵均当即便顿住了脚步,不言不语地瞪了他一眼。
眉目疏朗的少年虽还是不懂身边人为何因此烦恼,但还是十分乖巧地改了口:“真是岂有此理,大殿下怎么能现在开府呢?陛下怎么也允了?”
楚灵均便闷闷地跟了上去,委委屈屈地开口:
“倒也不能这么说,阿兄早点开府也是好事。但他出宫之后,我就不能再时时见到他,也不能隔三差五地去含章殿蹭吃蹭喝了……”
霎时间,裴少煊心里便有了点酸味儿,但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情绪忒没道理,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出言安慰:
“无妨的,殿下手里有出入宫禁的令牌。要是想念大殿下了,随时也能到王府里探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