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蒋玲算是彻底死心了,林柏楠的康复前路漫漫,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希望……
他这辈子不可能出国读书,也就没太大的必要苦练英语了。
不过,儿时的基本功尚在,不然他也做不了袁晴遥的陪练。
拉回话题,林柏楠的口气不容置辩:“别打岔。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碰到卡壳的情况该怎么化解?笨蛋,难道决赛场上你接不住对方的论点就像今天这样耍无赖了?”
此话扎了袁晴遥一下,她顿时像个被针戳破的气球泄了气,哭丧着一张脸,向林柏楠求助:“我想不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办,林柏楠,救命啊!”
他看见了她脑门上刻着“我太绝望了”五个字,拿她没办法,他支招:“先分析为什么哑巴了,是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还是听懂了但是暂时没组织好语言。”
语调轻缓下来,林教练详细地解说:“如果是前者,那就先表示认同,再论证自己的观点,对方察觉你有意避开,会认为你无力辩驳TA的那个论点,TA会强调、会用论据展开细说,你注意听,也许第二遍就听懂了,然后再找TA陈述中的漏洞。TA如果不重述就算了,你继续关注接下来的。”
暂了暂,他耐心地宽慰:“英语辩论和中文辩论不太一样,英语不是我们的母语,肯定会存在一定的理解障碍,很正常,别愁眉苦脸的。”
受到了安慰,她的心情稍稍平静,喝了一口果汁,问:“如果是后者呢?”
“如果是后者就用英语辩论中的一些万能句式,比如With all due respect, I can’t possibly agree with you. If I understood you correctly, you said that…, but you deliberately omitted out a very vital part in the issue. I’d like to point out that…这种句子来应对,边说边思考。虽然挺废话的,但不至于冷场,重复一遍对方的论证还能帮你理清思路。”
袁晴遥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还会英语辩论呢?!”
“刚学的。”林柏楠表现得理所当然,“不学会怎么教你?”
他打开手边的笔记本电脑,端到她的眼前——
一个Word文档映入眼帘。
一行行中英文结合的辩论话术填满了她的视线:如何礼貌地质疑对方的观点、如何引入新观点、如何重申之前的观点、如何询问征求别人的意见、如何总结陈述……
归纳得清晰明了。
“全部背下来,背得滚瓜烂熟,熟练到不需要过脑子就反应得出来。”说着,他将文档最小化,把一本笔记递给她,点开了一个视频,“英语辩论除了自身的英语水平之外,还要讲究技巧,不能毫无章法地乱打。我找了几场比较经典的英语辩论赛供你这个笨蛋参考学习,你一边看,一边听我分析……”
他无意识瞥她一眼,忽地哽住——
咫尺间,她捧着饱满的脸颊,又大又亮的圆眼睛直勾勾地注视他,眼里的崇拜之情仿佛碎了一夜空的星子。
倏然,林柏楠感到耳后一阵燥热,扭过头去,喝了口果汁压一压不安分的心绪:“你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袁晴遥眨巴几下眼睛,收回目光,笑眯眯地翻阅起那本笔记。
白纸黑字,一页一页,一行一行,是他一笔一划亲手整理出的“辩论小技巧”。
浓浓的感动从心尖溢出,她发自肺腑地说:“林柏楠,你在我身边我会觉得特别踏实,你总能帮我解决问题,考虑事情也比我全面……有你在真好,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那双小鹿眼瞳孔微微“地震”,傲娇的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哦”,生硬地说:“……果汁喝完了。”
“我去拿!”
袁晴遥乐颠颠地跑去了厨房。
林家此时就她和林柏楠两人在,林平尧去上班了,蒋玲约了出版社的朋友见面。
蒋玲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放弃英文书刊翻译的兼职工作,把之即当做爱好,也当做副业。
拿了一盒常温柳橙汁,袁晴遥往回走。
正值盛夏,屋外热得堪比桑拿房,她和林柏楠在餐桌学习,客厅冷气开得很足,她回来时从沙发上抄起一条薄毯。
两天前,她无意中听蒋阿姨提及,林柏楠的腿着凉了容易造成肌肉僵硬,从而引起痉挛。蒋阿姨念叨让他少吹点空调,或者吹空调的时候盖条毯子。
听闻,袁晴遥的小脸一红,霎时间想起了那个雨夜,林柏楠被雨水淋得透心凉……
说来惭愧,林柏楠受伤至今十一年,袁晴遥对于“脊髓损伤”这一病症的了解尚且停留在表层,也就比普遍认知强一些吧!诸如并发症、护理事项、康复训练等等,她只知悉皮毛,因为林柏楠鲜少提起,他不愿意让她知道太多。
小时候,她满腹好奇地问这问那,他没好气地抛一句“你管那么多干嘛”,她鼓起脸颊,骂他是“小气鬼”。
再后来,她懂事了、学会了照顾他人的情绪,才知道他不是“小气鬼”,而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子。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缺陷和不堪,不想别人可怜他、低看他一眼。
所以,他不说,她就不主动问;他回避,她也不刻意探索;若是偶然间得知了需要留心的地方,她默默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