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管家!
就在那杀气要结结实实落到她身上断发见血之时,一股极清冷的气息忽得从旁掠来,将那汹涌锋利的杀机拦腰斩断,接了过去。
两股气息瞬间缠斗在一起,散发着骇人的冷意,几乎能将周围结出霜。
这两股气息很奇怪,它们都极冷,似乎一脉相承,可事实又是全然相反的。一个阴冷,像是沼泽之地升腾起的冰凉毒气,带着腐烂的腥,而另一个却是清冷的,仿佛村后树林里的暮雪晨霜,带着淡淡的梨花香。
“西流。”
她无端地在心中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暗夜如墨,浓得化不开,但她知道他在那里。
掌风涌动,楼内气息翻滚,所有黑衣都被惊动,朝这边涌来,将无疆团团围住,无疆也懒得再跟他们捉迷藏,瞬间气息全开,两把短匕如柳叶,又轻又薄,杀起人来又利落又干脆。 一阵轻微到几不可闻的风声自头顶掠过,而后纸扇与风相撞的独特声音一起,周围一片人倒地,顿时没了声息。
“妹妹,还——”踏雪一开口,弩箭就簌簌朝他身上射去,逼得他转移位置。
“挺”“得”“住”“吗?”光这短短的一句话,他的位置已经变了四五次,躲避弓·弩的同时挥手出掌,一瞬间几拨人倒地咽气。
“想办法出去。”无疆弯腰后翻,避开面前刀剑,双匕往两侧横扫,又倒了两人,这些黑衣虽不是那么难对付,但是他们杀了又来一波,杀了又来一波,像是无穷尽一般,饶是神功盖世之人,也总有力竭之时。
无疆已经感到手腕酸涩,身体开始透支,黑暗无尽,她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黑衣。还有西流,那朱管家二十年前血洗山庄斩杀世子,屹立杀手榜第一不倒,刚才瞬息之间的杀意竟然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平生第一次生出害怕的感觉,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西流能顶得住吗?
她跟踏雪在应付周围的刀剑和弓·弩手,一时没法摆脱。
无疆感受到他的气息在减弱,而冷凤的气息
却在不断地增强,几乎要将他压制下去,他的封印——
无疆想到此,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紧迫感,她忽得向后倒去,像一片从枝头飘下的落叶,可就在后背几乎贴地之际,她双脚一动,踏出凌波之步,双匕至于头前,于地面杀出一条极险峻的血路!
西流,她能感受到他就在眼前。
可就在她要冲破重围靠近西流之时,头顶忽得斩下一柄长剑,力重千斤,无疆双匕交叉抵挡,一下子被摁入地面,她胸中一痛,血气上涌,滚到喉间。
与此同时,双匕一剑猛烈相撞的瞬间,锋刃倏然擦出一簇微弱的火光来,猝不及防地出现,又转瞬即灭,像没有存在过一样,但无疆还是抓住了昙花一现的瞬间,借着这一线光芒,看到了西流苍白的脸。
他要撑不住了。
无疆心里突然想。
念头刚起,西流散落的鬓发便随风飘荡起来,这里是没有的风的,那是冷凤的掌风,他两袖盈起,凝起无上的掌力,向西流拍去。
西流同时一掌推出,两手几欲相接。
就在此时,无疆体内再次升起一股战栗感,但与方才完全不同,那是身体感受到危险时本能而起的瑟缩和警示,是在说,有危险,快躲快跑,但此刻,那道袭向西流道掌风化成一把出鞘的钢刀,刮得她骨骼微颤,匕尖低鸣,全身陡然升腾起一股神魂皆燃难以言说的战意!
第86章 潜逃
那一瞬间,世界万籁俱寂, 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每一处的变化, 能听到血液慢慢的流淌, 微微的沸腾、肌肤缓慢而有节奏地呼吸着的声音,她能感知到十二条正经和奇经八脉绷如琴弦,真气在其间极速地流转变换, 几乎要弹奏出一曲狂暴高亢的琴音。那蛰伏着孤燃真气似被这血性所激, 在她的经脉和血骨中忽明忽暗地起伏着, 竟似要渐渐苏醒。
她这一生, 大多数时候在黑暗中穿行,在刀剑锋刃之上辗转腾挪,只想着要赢, 要活, 要完成任务回去复命。
可是赢了、活了、完成任务之后呢?
她几乎从来没有想过。
直到后来——
置身军营,深夜独坐帐顶遥望千帐灯火,众将士身披铠甲磨刀霍霍,她垂首抚匕却不知何去何从之时;
孤身悬挂云梦绝壁, 全身上下只有脚尖那一缕之地, 明月垂照, 洒在身上, 她上下不得进退无路之时;
飞走在屋檐,万家灯火璀璨,檐前铃铛随风而歌,她枕剑躺在屋顶仰望浩瀚星河, 怅然若失之时;
夜晚面壁枯坐,一遍又一遍地逆转经脉试图捕捉到那一点点微妙的孤燃真气,而终究不可得之时;
她会想,她这一生,到底该如何行走呢?
直到此刻,她还是没有答案。
但此番过往种种难与人言的迷茫困惑,对人生的叩问乃至一点点倦意,皆于此刻闪现汇聚,在那刀剑相碰的短暂光芒里,像璀璨的烟花,陡然炸裂——照亮了她在刀光血影里行走的一生。她忽得发现,在随波逐流空无一物的生命里,她有了想要抓住想要守护的东西。
而就是这一点点东西,彻底点燃了蛰伏在她血骨经络之中的孤燃真气,它霸道狂暴,烧得她的骨骼和皮肤似要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