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暗士一凛,续道,“京城排得上号的都请了,清阳观的至纯道长、天阴教的陆隐元,符占门的山玄,光鼎派的易历,现如今都在府上,还有一位……”话不及说完,便被一声怒斥打断,“为了一个纨绔,动静这般大,光请徒有虚名之士有何用。”
这帮沽名钓誉的,朝中但凡有些志向的,都不堪为伍。
若是真有真才实学,那怪物的事情早都解决了,何至于此。
暗士只当没听见,又继续补道,“还有一位不知名的,是原先就寄居于府上的女郎。”
程涉川一顿,笔尖滞在纸上,墨晕染开,成了一团黑雾状,好端端的一副字便毁了,“哪位女郎?”
“姓林。”
墨还在晕染,程涉川干脆撂开笔。
林九樾怎么掺和进府内的事了。
“是何因缘?”
暗士一顿,“只听大公子院里的婢女唠嗑,这位女郎当年进府时手持了一块玉佩,听闻是当年女郎祖母于程府有恩,老夫人赏的,玉佩是一对,另一块后给了大郎君。月前,大郎君蹴鞠摔坏了身子,有道士言二人是金玉良缘,命格相配,大夫人这才想起了这位女郎。巧的很,女郎一去,大郎君的病情竟真的好了大半。故而,属下猜测,这回应也是因了这缘故。”
暗士以为将军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尽量挑重点的说,却也断断续续说了许久,微瞄过去,见将军微皱着眉,脸色不郁,疑将军对这些风流传闻不喜,忙再往下躬身,以示恭敬。
程涉川听到金玉良缘、命格相配,心里蓦地一刺。
府内同龄的虽只有程道廉和他,两人是堂兄弟,理应关系不错。但从小他二人就没什么话说,更因他自幼便住在这岛上,两人也没什么交集。不过程道廉的为人他素来听闻过一些,大伯父调任外地多年,留了家小在京城。大伯母掌家是个好手,对儿子却诸多溺爱,上个学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着大夫人护着,夫子敢怒不敢言,再年长些,便开始玩弄女婢,听歌唱曲,整个就是一纨绔。
这样的人如何能与林女郎堪配?
这道士怕是瞎了眼不成。
李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知自己是白操了心。在自己的府里安插了暗士,李轲又一次对世家长了见识。既是如此,他不若听听府内的风韵之事,也算是解闷。
听罢,只觉竟比那茶楼说书的还要曲折,牛饮了一口茶,叹道,“这倒是个典型,茶楼里说书人讲风月事,一般都是这样打头,你且再去探探,有后续再与我们说道。”他手指着暗士道。
程涉川一双鹰目射过来,“你当这里是什么?”
李轲顿知自己无状,忙挺了身子,又不甘辩驳道,“难道不是?也不知那位林女郎长什么样。”
倒是生了好奇,想来是不差的。
“你若是太闲,去院里练功。”
李轲噤声,他再大老粗,也看出程涉川的心情有些不妙,竟比他来时差了许多。
忙打了个哈哈,“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程涉川闭口不言,重执起一旁撂开的笔,笔间有些滞涩,写了那么几个字,便觉烦躁难以落笔,干脆提了剑往梅林去。
梅林里剑气四溢,梅花飞舞,簇成一团,直直向一旁甩去,绽开,落梅满地。
程道廉程道廉,分明不知道义廉耻。
林女郎毕竟于他曾有过恩情,又心性单纯,若是真被哄骗了去,那真是掉了火坑,他也与从犯没甚区别了。
下回再见到,需得提醒她离程道廉远些。
如此想来,心内一定,几套剑法下来,才觉郁气稍解。
第15章
接连几日,院里再无异动。
大夫人不耐苦熬,后头干脆命着贴身侍女陪着,自个儿回院里睡了。
异士们却没有这般好待遇,夜夜在堂内枯坐。
白日里院子各处该查的都查了,没找着什么奇特的,大郎君的屋里几人也是摸了几回,样样都如常,闻不到一丝邪气。
若不是大夫人信誓旦旦,婢女们神色惶惶,异士们都要疑心这程府莫不是在耍着他们玩了。
一日不来,说是巧合。
日日不见,莫非那女鬼还有神智?
可异士们在大郎君身上又未曾探到一丝鬼气。
当真是怪异。
众人又是洒灰、又是贴符、间或念念咒,日日做功,若是寻常人家,该尽的已然尽了,他们必然也不愿意再多耽误一些时间。可这是程府,那是京里的名门。虽说老夫人一去,后力不继,但府中的二郎君不久前才被晋封了将军,又有隐隐上升之势。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若是几人一走,这女鬼又出来了,那真是一世的名声皆毁。
做他们这行的,名声那是紧紧要的,倒不是说沽名钓誉,只声名一败坏,饭碗也就差不多算砸了。
分明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怎得如今偏偏摸不着思绪。
异士们心内纠结,但仙风道骨的样儿不能丢,该做的功也得做,该尽的力也得尽,正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位小女郎倒是悠闲,也没见着她有什么动作,日日便在那儿混日子。
果真是个没水准的,怕是连玄门的门槛都还没跨过呢,好好的一个女郎,也不知怎么要掺和进这样的事里来。竟当真以为玄学一道是任人玩闹的吗,弄不好那可是会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