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像是成了一个体系,那背后定是个庞大的网络。
林九樾蓦地想到那位歌伎,“可能问出那些女子的名单?“
程涉川像是知她心中所想,“他们寻捕的范围早不限于京城,天南地北各个地方都有,原先只把手往勾栏瓦子里伸,那些地方少个一两个女子也无人在意,后来那里的女子大半生辰都是不详的,更何况是要找这么苛刻的,便渐渐胆大起来,商户家官宦人家也都探一探。人多的怕是他们自个儿也记不清了。不过那位歌伎确然在列,那是不久前的事,有黑影人招供了。“
竟是这样。
林九樾心内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说不得是终于知晓真相的释然还是感叹歌伎可怜的沉重。
迷雾拨开,那歌伎,便是连她死的真相都是这般轻巧,轻巧得可怖,生时,她任人践踏,死时,全因了一个万分荒谬的理由,只因她是所谓的至阴之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至阴女子,能为他人所用。
这一生,她可曾为自己好好活过?
又是否有过尊严,如人一般活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这不仅是天地的错。
第30章
翌日, 林九樾央着抱玉帮忙拟个拜帖。
王公贵族府上便是这般,纵只是一个郡王府,也规矩甚多。
便是再急的事, 也要顾及着风度,要林九樾说, 干脆今夜急马过去, 看一眼便知道明细了。
林九樾眼看着抱玉细细做好了简, 又取木匣装之, 那木匣经香薰过,和着木的清香,怡人又芬芳, 足可见客的雅。
这般的郑重,主人家瞧着也会欢欣。
抱玉一边制作着拜帖, 一边为林女郎讲解。
她算是发现, 女郎是个玲珑心窍的,可到底成长过程中身旁没有人引导, 许多的礼却是不知道的。不过想来也实在是可以理解,这些关窍其实都不难,只是繁琐一些,寻常的世家女郎自幼家中便请人专门教导, 再不济还有父母长辈帮衬,或者有女婢在一旁帮忙遮掩。
而这些种种, 林女郎皆是没有的。
心内又是一阵怜惜。
抱玉和林九樾相识得早,多年前算是无意间承过女郎的恩情,又恰在感情不错的时候分离, 一分离便是这么多年。再重逢后, 莫说程涉川, 便是抱玉,也是忍不住多加关照。
更何况女郎聪颖知进退又不骄纵,本就是惹人疼的性子。
这不,抱玉不过是点了几句,女郎已然是触类旁通。
偶有问题,那也都问在了关键处。
岛上的大半女婢都直接或间接地被抱玉教导过,这么一对比,便知学生聪敏的好处来。
抱玉恨不得将自己的所知倾囊而出。
只奈何,时间到底是有限。
抱玉心内遗憾,又不自觉滑过一个近似荒谬的念头。
若是女郎能成了这岛的女主人,由她帮持着,说不得也能做得很好。
只这念头方一出来便被抱玉否决了,她心内暗自摇头,从前便觉得不可能的事,这会儿怎么又异想天开了。
又思及女郎待会儿要去的安泰郡王府,心内更是一阵叹息。
有时真不知郎主是怎么想的,近来种种也太莫测了一些,怎会愿意女郎去安泰郡王府,若是女郎中途听了些风言风语,也不知会不会伤心,或者多想。
若说这郎主吧,对女郎是少见的关照,可又瞧不出几分逾矩。
有时看着像是体贴的兄长,有时瞧着又似是个严厉的阿父,总之就是不像一个情郎。
林九樾听得认真,抱玉做事有条理,授课也是这般,娓娓道来,几两拨千斤,一会儿林九樾便已听懂了大概。
她的脑子里确实是少了这根弦,她对这些好奇全然不是为了日后做个得体的世家妇,而不过是想着日后她一人做了女冠,这些都是要经历的,可不能在这些细节上出错,引了人怀疑,从而不够让人信服。
现今许多世家自视甚傲,便是皇族都未必被他们放在眼中,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郡王府,这也是程涉川说得如此轻巧的原因。
这是从小耳濡目染下不经意的流露,纵使程涉川对程府的态度不明朗,对世家也偶有厌弃,但流淌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变的。
林九樾和他不同,她没什么等级观念,是世家子还是平民,于她没什么分别,甚至那副躯体长什么样她都没什么所谓,不过是载着魂火魂芯的一具壳罢了。但既然流转在世俗中,也只得顺了他们的规矩。
如此这般,不过过了一会儿,拜帖便已拟作妥当。
抱玉做事周全,又让人准备了马车,瞧着竟像是哪位世家的女郎要去郊外出游。
又让人准备了帷帽,林九樾头一回带这玩意,任由抱玉摆弄,一切都收拾好了,林九樾终于能抬步走了,却又被抱玉拉住。
林九樾一愣,只以为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典故。
却没想到,抱玉欲言又止,林九樾更是懵然。
这是怎么了?
终于,抱玉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挥退了一应女婢奴仆,凑到女郎的耳边,低声道,
“女郎,你在那安泰郡王府里,需得小心一些。”
林九樾疑抱玉担心她不知礼,冲撞了贵人,正欲宽慰她,又听她道,“女郎怕是不知道,那安泰郡王府的小县主……爱慕极了咱们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