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还真记得,他带着秦霜树走到公司门口,指向右手边,说:
“庄生那辆宝蓝色丰田,从这条路出去。这边出去是单行道,再过去就是小巴站。”
小巴站!
秦霜树一怔,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钻入她的脑海。
“多谢你,阿光哥,返来我请你食卤水桂花大肠!”
一句话没说完,她人已飞驰而出。
她的心好似得了指引,一路狂奔。
一定是那里!
一定是!
不可以不是……
秦霜树学过功夫,比平常师奶飞奔起来,不知要快多少倍。
只几分钟,她已经冲出香江影城所在的这条街。
转角,再往前走,就是附近他们母子常常坐的小巴站。
也是那一天,庄家明出车祸的那条街。
也是嘉峰告诉庄家明,白雾为了保护他被撞散的地方……
才靠近街角,秦霜树的心稍稍放回去了一些。
街边停着的,正是那辆宝蓝色丰田。
车牌号码同影城访客庄生的登记号码,是同一个。
秦霜树一个箭步冲过去。
车里却并没有人。
她有些愕然。
正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哀伤缠绵的粤语歌声。
秦霜树蓦然回首,举目四望。
只见——
那日,庄生出事的街边。
熊熊火焰,正在火盆中燃烧。
夜风吹拂,火焰被拉扯得老长。
摆在一边的一叠纸被卷起,飞舞于空中。
那些,全都是圆形方孔的黄色,白色纸钱。
正在不断往火盆里添加纸钱的人,赫然竟是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
“嘉仔!”寒风将一个妈咪的忧心和惧怕,传送很远。
嘉峰听见妈咪的声音,蓦然抬头。
他看见秦霜树,立即一声呼唤,将手中的纸钱都扔入火盆,朝妈咪飞奔而去。
火焰蓬地燃烧老高。
跪坐在另一头的庄家明,没听见也没看见,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和他隔绝开了。
他左手拿了个汤勺,从那煲椰子鸡汤里舀出汤来,浇在面前的地面上。
嘴里哼着一支十分奇异的曲调。
听不清歌词,但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又心酸又难过。
却又隐隐有着追忆和幸福。
全世界最强烈,又最复杂的爱恨,全都集中在一支曲子中。
秦霜树双手紧紧抱住飞奔过来的嘉峰,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嘉仔,你吓死妈咪了,怎么可以不同妈咪讲,就半夜出来。”
她上上下下打量儿子,生怕他磕着了,伤着了。
她的心到现在还惊跳不已。
嘉峰温柔地将小脸贴贴妈咪的脸,连声说:
“妈咪,好对不住。我不知会吓到你。我应承污糟阿叔,同他走一趟。好快就返屋。嘉仔以后都不会,不话给妈咪就走出来。”
听儿子提起应承庄家明,秦霜树就气不打一处来。
嘉峰是小朋友不懂事,你庄家明三十多的人了,还不懂事?
她松开嘉峰,冲至庄家明面前,一手拎起他领口,将他整个人提离地。
秦霜树对着他耳朵大声吼:“庄家明,你不要搞我儿子!你再搞他,信不信,我打到你生活不能自理?”
她另一只手捏成拳头,就要往庄家明小腹狠狠揍去。
庄家明被人拎在手里,唯一反应,竟然是紧紧抱住怀中那煲椰子鸡汤。
他眼神茫茫然看向秦霜树,道:“不好打翻椰子鸡汤,鸿仔最钟意食啦。”
听他提及死去的小朋友,秦霜树要揍过去的拳头稍稍一滞。
下一刻,她还是硬起心肠,狠狠要揍过去。
你儿子死了,但也不可以搞我儿子呀!
这一夜的奔波和心慌,已经将一个妈咪吓到半死。
就在这时,嘉峰忽然边朝他们跑过来,边道:
“妈咪,不好打污糟阿叔啦,他好可怜。”
嘉峰的声音很轻,又软软糯糯,却好似具有魔力。
让秦霜树的拳头,竟然揍不下去。
终于,她将庄家明放下。
一根手指都没有动他。
庄家明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又跪坐到了那道人行线后。
他手中的汤勺自瓦煲中,又舀了一勺椰子鸡汤洒向路面。
“鸿仔,你返来呀。老豆给你带了你最钟意的椰子鸡汤,好鲜,好甜的。你饮一口啦,鸿仔。”
凄凄凉凉的语声,在静夜中更加显得凉气逼人。
此时是深夜,小巴早就停运了。
这只是条小街,并没几个行人。
偶尔有车有人经过,看见这样诡异氛围的烧纸钱、浸透寒意的喊魂,也早吓到躲得远远的了。
秦霜树见他还是一幅神经刀的模样,心下也有些惨然。
经过刚刚以为嘉峰出事的狂乱,她也已真正明白庄家明的感受。
还好,她的嘉峰没事。
她重新抱住,奔行过来的宝贝儿子。
这时,嘉峰才告诉她一切。
原来,庄家明去求秦霜树的椰子鸡汤,是因为她做出的这种汤,曾经让他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