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一辆, 又一辆车飞驰。
马冰河依然在做夜班司机。
他刚刚挨过一个通宵。
马上就是交班时间。
他将计程车,开到相熟的摊档处。
买了肠粉、豆浆、粢饭团,带返当早饭。
同开白班的搭档, 交好班。
他这才坐通宵巴士, 到楼底。
上了唐楼。
用钥匙打开家门。
他轻手轻脚走进去。
将买回来的早餐,摆在桌上。
转头看了一眼, 紧闭的另一间房。
马冰河目光, 停留得有些久。
终于还是收回目光, 坐到餐桌前。
他自己随意吃了点填肚。
回床上睡觉。
开一通宵车, 他实在没精力再想什么。
又累又困。
纵然满腹心事。
也沉沉睡去。
直睡到太阳从长窗照进来,晒在他身上。
“彬仔!”他才忽然一惊,从床上坐起。
看了一眼, 鸭寮街买的表。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他忙套了件T恤, 爬起来。
穿鞋,出屋。
他的目光,落在餐桌上。
第一眼就看见。
他带回来,放在桌上的早餐,动都没被动过。
一丝忧虑, 闪进他眼底。
他走到另一间房间门前。
枣木色的房间门,依然紧闭。
马冰河目中, 忧心之色更浓。
他抬起手, 想要敲门。
却又迟疑地,停在了半空。
他侧耳听了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终于下定决心,敲门:“彬仔, 彬仔……”
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砰砰砰。”他敲门的声音渐渐大了一些。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砰砰砰。”敲门声更加急切。
里头依旧安安静静。
好似根本没有人。
马冰河的面色, 又灰败了一些。
他想了想,掏出串钥匙。
将门拧开。
床上,原本正面朝着房间门的人。
立即将一床厚被子拖起,从头盖到脚。
马冰河的脸上,闪现一丝痛苦。
却又瞬息而过。
不能再增加,彬仔的负担。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
只将脸上,拉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坐到床畔,轻声哄:“彬仔,你食条肠粉,再睡啦!”
厚被子下,寂静无声。
根本没有人搭理。
马冰河又说:“老豆,买了你最钟意食的鲜菇叉烧肠粉。你快点起来食啦。”
床上的厚被子,还是纹丝不动。
马冰河伸手,想要揭开盖住儿子头部的被子。
才触到,就发现被子里边,被拉得死死的。
根本掀不动。
两滴亮晶晶的水珠,忽然从马冰河眼角滚落。
怕被彬仔发现。
他快速抬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才又好声好气哄他:“彬仔,你话给老豆知,你想食咩?再远,老豆都去给你买。再难,都对着菜谱,做给你食。”
厚被子中的人,烦躁地翻了个身。
彻底背对着马冰河。
听都不肯听。
他从头到脚,盖得更加严严实实。
马冰河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那轻轻起伏的一团被子。
心中不知几多滋味。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却终于,还是不忍心。
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自床边站起。
目光有如沉铁,落在天青色的被子上。
站了好久,好久。
他才悄悄转身。
出了房间,替儿子关上房门。
不行,他还要试试。
离晚班还早。
哪怕走遍全香江,他都要去买好吃的给儿子。
马冰河重新拿了钱,手机和钥匙,出门。
走到大铁门前,忽然回头。
又看一眼,紧闭的房间。
依然寂静无声。
就好似,根本空无一人。
他有些心力交瘁的目光,转移到客厅的一张黑白大照片上。
照片上,是个清清秀秀的年轻靓女。
“老婆……”马冰河轻轻唤一声。
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就连乞求老婆保佑的话,他都不敢说出口。
他怕彬仔听到,更加不开心。
马冰河在门口,静静地又站了好久。
他的目光,一直凝注着墙壁上娟秀美好的女子。
好似想要从她的目光中,注入好多力量给自己。
终于,他坚定地伸出手。
将大铁门拉开。
头也不回地下楼。
直到他的脚步走远。
紧闭的房间门中,才传来轻微的声息。
那是揭开被子的声音。
床上,一个人从被子中显露出来。
他全身都好瘦。
又细又长的胳膊和腿上,都清晰看得见凸起的青筋。
一张脸,有些憔悴脱形。
尖尖的下巴,衬托得大而无神的眼睛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