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
马冰河喜出望外。
儿子动心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好心痛,好心酸……
彬仔伸出被子的那只手,瘦到见骨。
让他联想起埃塞俄比亚的难民。
彬仔好可怜……
如果可以,他要挣更多的钱。
将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马冰河在心中,暗暗发誓。
“砰。”他还没想完,一只玻璃樽砸在他面前。
落地开花。
玻璃渣粉碎,四溅。
有玻璃片飞溅到,马冰河的脚背。
划出斑斑点点的血痕,他也好似感觉不到痛。
他的目光定定,看住那只砸到残破的玻璃樽。
心,竟然松快了一些。
玻璃樽中,一滴可乐都没有。
其他人的老豆,也许会大声呵斥。
不让孩子喝可乐。
可是,马冰河的心中,只有庆幸。
至少,彬仔还肯喝可乐。
至少……
他都不忍想下去。
只好将两只烧鹅腿,都留在床头柜上。
自己慌忙退出去:“彬仔,烧鹅腿放你柜上,阿爸食过再睡会就上工。你自己食啦。”
没有任何回声。
连那只伸出被子的手,都又收了回去。
马冰河退出屋,又担心起来。
一屋都是玻璃渣。
他的脚背划到不紧要。
可是,彬仔如果起身,如果不小心踩到……
马冰河几乎没跳起来。
想到那个鲜血淋漓的场面,他就坐不住了。
他又去卫生间,拿了扫帚和簸箕。
这才去推开门。
还没进门,一个枕头飞了过来,砸在身上。
“走啦!不好管我啦!”刚刚变声的嗓音,无限烦躁。
“老豆这就走,扫了地就走。”马冰河下意识地,赶紧赔小心。
床上的人听见,背过身去,将头蒙得更紧。
马冰河忽然反应过来,欢喜道:“彬仔,你肯同老豆讲话呀?”
床上蒙头的人,理都不理他。
他站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
这个笑容,又欣慰又灿烂。
马冰河持了扫帚,轻快地将所有玻璃渣,全部扫拢。
用簸箕装了。
又顺手将屋子中的垃圾桶,一并全部清理干净,带走。
他这才重新走出那个房间。
关上门。
出了房门,马冰河无声轻笑。
他都多久,没听见过彬仔讲话啦?
即便是赶他走。
他都好开心。
马冰河洗完手,重新坐回餐桌。
将早上带返的那些早餐,全部当做午餐,吃光光。
他总是这样。
巴心巴肝地带回,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直到放凉了,彬仔都不肯吃。
他又舍不得扔掉。
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是他跑通宵的夜车,才可以挣返。
他舍不得。
总是在自己下一餐,甚至下一餐吃光。
不过,彬仔总算肯同他讲话啦!
他开开心心吃完这一餐。
又去睡觉。
开通宵的车,实在太耗费精力。
不知不觉中,他又睡着了。
迷迷蒙蒙中,他仿佛又见到了阿曼。
他同她,就好似初相识时。
两个人牵着手,压马路,笑容灿烂。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钱。
但是,好开心。
是想到都甜蜜的时光。
马冰河再次睡醒,已经是下午五点。
伸出手摸了一摸。
发现枕头时湿的。
他匆匆起了床,将枕套拆出,晒到窗边。
拿了钥匙和钱包,准备出门开工。
当走到阿曼,那张黑白照片的大镜框下,他的脚步忽然停下。
他轻轻走过去,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相框上的一点灰尘。
马冰河这才扬声,向屋内道别:“彬仔,老豆开工去啦。如果你还想食咩,就CALL我。IC卡,在你房间第二格抽屉。”
当然,还是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马冰河走下唐楼,心中有些惆怅。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可以收到彬仔的CALL。
他一定好开心!
…………
下午六点。
马冰河与做白班的司机交完班。
红色计程车,重新归他驾驶。
这些年,他一直都选择开夜班。
就是因为可以多挣些钱。
给这个家,多些保障。
而且,他成个白天都可以在家,照顾彬仔。
“马冰河,加油呀!”他每天接班,都会对自己鼓励一句。
刚刚坐进驾驶位。
他立即觉得座位硌得慌。
伸手一摸。
从背后的裤兜里,扯出张叠成方块的报纸。
他顺手展开,飞速扫了一眼。
认出,是之前在“兴记烧鹅”,拿那张《星天地日报》。
他又看一眼,那个万分刺眼的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