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失偶大雁的哀鸣。
“如果可以再见到阿曼,我都想背上荆条,跪在她面前。她那样疼彬仔,我都不可以顾好他。让他给烂仔,搞到这样。我这个做阿爸的,心中有愧呀!”
马冰河心中的情绪,像是洪水打开了闸口。
这些年,压抑在他心头实在太久。
其实,他都好想阿曼。
他早都想同阿曼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他没有走,是因为他还有个儿子。
他要代替阿曼,好好照顾好他。
可是,而今,彬仔变成这样。
他们父子间变成这样……
他的心好痛呀。
偏偏,他是个男人。
不可以在人前哭,也不可以不停诉说。
他怕别人笑,在熟人面前,连话都不肯多说。
在乘客和行家面前,马冰河那张笑脸,永远如同面具一般,刻在脸上。
如今,面对老板娘母子的善心和同情,他彻底崩溃。
秦霜树沉默了一瞬。
她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劝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父子之间,谁的痛苦,都不比谁少。
偏偏,一个折磨另一个。
反倒是嘉峰,仰起脸问马冰河:“阿叔,阿彬哥都食白兔饺啦!你做咩不食呀?是我妈咪做的不好味呀?”
小朋友的话,问得他怔了一怔。
是啊,说大家一起饿死,是当时的气话。
他的确一天一夜,没吃过任何东西。
但彬仔,都开始吃他带回的虾饺啦。
他一直不吃,是想要儿子也痛苦?
也后悔吗?
秦霜树叹息道:“马师傅,本来我们都是外人,不应该多话。但是,你都救过嘉仔,我真是不忍心,见你父子给自责同愧疚裹挟,亲爱成仇。所以,想多话几句。”
马冰河抬眼望着她,静静听她讲。
“你有冇想过,阿嫂做咩有食物,都让给你们吃?她是不钟意食吗?”
马冰河楞了一楞。
好半晌才摇摇头,道:“当然不是。阿曼最疼彬仔,又钟意我。她咩都给我们,是因为她好钟意我们,好钟意这头家。”
“她想我们可以过得好点。她看着我们食,比她自己食还要开心。”
他的思绪,不由回想起,十年前的点点滴滴。
阿曼总是哄着他、逼着他,让他和儿子可以吃得更饱更舒心。
家里有十块钱,九块九都花在他们父子身上。
但,她永远都笑得那样开心。
秦霜树才道:“就是呀,她让给你们食,是心疼你们。是想你们过得好。”
“如果她知,因为她的这份心意,你们父子竟然这样自虐,这样惩罚自己,阿嫂都好痛心,她在地下都不会安乐。”
她接过嘉峰手中的筷子,将它塞到马冰河的手中。
马冰河怔怔望住,那笼渐渐没了热气的白兔饺。
忽然伸筷,夹住。
一口,一个。
鲜美的汁液,流了他满口。
昔日的点点滴滴,仿佛随着这小小的虾饺,全都留回心田。
“阿曼……”
他怕有什么会掉下来,赶紧又伸手,夹了一只“小白兔”。
放入嘴里。
“妈咪……”嘉峰轻声唤秦霜树。
她温柔地看向小朋友,问:“咩事呀?乖仔。”
“妈咪,你蹲下啦!”奶声奶气的童音很坚持。
秦霜树听从儿子的话,蹲在他面前。
小嘉峰悄悄和妈咪咬耳朵:“妈咪,我都觉得马阿叔好可怜。阿彬哥好可怜。我可不可以帮手他们呀?”
秦霜树闻言,一肚子好笑,她也悄悄说:“乖仔,你才四岁,大人的世界,你都不明。你可以帮手他们咩呀?”
嘉峰眨眨眼睛,好半天才忸怩说:“我都想去马阿叔家里看看,想同阿彬哥讲话。”
他们的咬耳朵,马冰河听见了一部分。
只是觉得“猪油渣师奶”,确实好会教儿子。
嘉峰小小年纪,就已经热心帮人。
不过,四岁小朋友,可以帮他什么?
他只当都是孩子话,并没有在意。
听到这一句,他才说:“嘉仔,不是马阿叔不欢迎你。你阿彬哥好多年都冇见外人啦。他情绪不好,我怕他伤到你呀。”
嘉峰软软糯糯道:“不会呀,马阿叔是好人,阿彬哥都是好人。才不会伤到嘉仔。”
秦霜树忽然想起,儿子前几次的奇特表现。
他看得见烂赌翔额头黑黑,烂赌翔货仓被烧死。
看得见叶香妮额头黑黑,叶香妮跌落天台。
又曾经帮手庄家明,看到那团舍不得离开的白雾……
想到这,秦霜树马上道:“马师傅不好嫌弃我们母子太叨扰呀!你跑一夜车,都好累啦。明日傍晚,我同嘉仔送煲好的靓汤,还有新蒸的白兔饺过来。”
马冰河其实并不愿意,外人见到儿子。
他怕外人的指指点点,甚至怕他们的同情怜悯。
怕会更加刺激彬仔。
不过,对秦霜树母子,他又多出一份浓厚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