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桉冷冷地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鲜血溅到她的袍角,猩红的裙摆上开出濡湿的花,她笑了笑,眼底满是怒火。
「就凭这些,都够我杀你好几次了。你若是有什么怨屈,阎王殿里尽管去告!」
「来人!把人给我绑上!」
堂外侍卫匆匆上前,宁桉抖抖手中剑,笑着看向黄有良等人,「黄大人,请吧——」
***
城外难民营,一日修缮下来,这里好歹能看出个营地样了,官兵们面色沉重地跑来跑去,那些受伤的,病重的百姓却满眼麻木地蹲坐在一旁。
咚咚咚!
安静的营地内忽然被一声锣鼓声响唤醒,百姓们无神地顺着声音望去,第一眼,却看见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啊!」
有儿童不由得尖叫一声,往父母冰冷冷的怀里缩,眼底却没什么惧怕的情绪。
这几日,他们已经见到了太多死人了。
宁桉持着剑站在搭起来的台上,脖颈发涩,她深吸一口气,一旁的侍卫再次敲响锣鼓,咚咚咚的声响里,高台下终于聚过来一群百姓,昂着头看上面。
「诸位,」宁桉朗声喊,她手一指一旁搭建起来的碧纱橱,「大家都是平康坊爆炸的受害者,也都听过什么圣光现世的传言!」
「我是京城来的巡抚,代天出巡,今日来这,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什么圣光现世,都是谣传!」
她在台上喊,听见圣光教几个字,地下行尸走肉一样的百姓才算是有了点动静。
他们都还没有染病,至少没有疫病区里躺着的人严重,眼下,也还能强撑着凑过去看。
那碧纱橱里堆积着满满几袋面粉,都是府库里的陈面,发黄发黑,可依旧散发着一股粮食的香味。
「咯登——」
凑在最前面的孩童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下一秒,就被神色惊恐的父母死死摀住嘴往后拖,生怕被官员看见。
宁桉看见这一幕,眼前一酸,按照道理,应该像圣光教那样,用新鲜的面粉,潮气轻,这样爆炸的威力才足够大。
可看着收缴出来的,洁白微黄的面粉,宁桉犹豫了。
这般年代,每一口面,都是难民营里想吃却又吃不到的东西。
最后,她让人拉了郡城府库里,因为看管不当发霉生虫,早已不能吃的面粉来。
最讥讽的的是,开始赈灾,难民营里还没死这么多人的时候,卢浔等人就是用这种面粉来做赈灾粮,才导致那么多人身体飞快虚弱,最后染上时疫。
「大家都看好了,看到底是不是圣主显灵,当真要革了大景的命!」
宁桉一挥手,有侍卫将百姓劝离到早已画好的红线之外,长长的风管连接着碧纱橱,将士一踩风门,轻飘飘的面粉被吹扬起,在橱内旋转翻飞。
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得随着那翻飞的粉尘移动,下一秒,却见火光乍起,巨大的声浪席卷而来。
「崩!!!」
「啊啊啊啊啊——」
沙尘被排山倒海一般的气浪掀飞,碧纱橱被整个炸毁,迸溅的木材在高温下燃起熊熊的烈火,一时间,空荡荡的地面上,燃成一片火海。
黄有良简直要骂人了,刚才那一下,吓得他直接从高台上的座位跳起来。
可他还不算是太惨的,以卢浔为首的北砚官吏被捆着扔在高台之下,碧纱橱的旁边。他们昨夜就被压着跪了一夜,眼下爆炸一起,声嘶力竭地哭嚎。
「疼,好疼啊!快拉我上去啊啊啊啊!」
「火,着火了,救救我,救救我啊!」
「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卢浔袍角被迸起的木柴点燃,火焰瞬间吞噬而上,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如厉鬼,挣扎着向前爬动。
「这会不会太……」黄有良一扫眼,被吓了一跳,连忙往里缩。
「大人,官吏的处罚……是不是要等等刑部,万一这些人罪不至死呢?」
「罪不至死吗,」
宁桉站在台沿,漠然地看向下方挣扎的官吏,这些人,每一个手上都捏了黑钱,每一个手上都沾了人命,但凡吕长梁下命把灾民丢到难民营的时候他们站出来反抗一句,就不会有今天。
「他们等着刑部给他们申冤,然后在上下关系一找,斩立决变秋后问斩,再到关上几年,万一命好遇上大赦,就能拍拍屁股出来了。」
宁桉侧眼看向黄有良,眼里压抑不住的戾气,语调却很轻很平,「那那些被烧死的,炸死的,饿死的病死的百姓,又等谁来给他们申冤呢?」
「这。」黄有良说不出话了。
宁桉再看向下首,碧纱橱引发的火焰很快被官兵熄灭,留下一地漆黑。那些百姓中,很多人都被那天的爆炸吓破了胆,眼下浑身战栗,怕得不行。
可他们还是死死地盯着黑地里的灰烬。
「这就是爆炸的真相,」宁桉呢喃开口,她很想大声吼,可声音已经哑了。
「平康坊内的粮油店铺东家被暗中杀害,大量的面粉被圣光教的人运进来,堆在屋子里。」
「面粉越堆越多,于是,只需要一点点风外加一点点火,就能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式炸毁,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的面粉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