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谁不让他们吃饱不让他们好好活下去,他们就反谁。
「………」
江晏青又沉默了,从察觉到宁桉伤势好转开始恢复记忆时,他就时不时显得有些低沉。
可就算是这样了,江晏青也从来没想过,让宁桉永远失忆。
他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半躺在榻上,宁桉瞇着眼感受着发间冰凉的痛觉问。
「淤血都消了,」江晏青神色认真,「喝了药休息会吧,睡醒了,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
室内沉寂下来,正当宁桉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屋门被人敲响了。
江叔站在外面,朗声开口。
「少爷,宫里的密折到了,说是派了新的官员到南都来,要您尽快回去。」
「这么快?」宁桉一愣,端着手里的药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江晏青开门取了折子,放在桌上。
他往宁桉手里塞了颗梅子,点了点药碗,「快喝,待会凉了。」
宁桉:「…………」
哪怕早就预料过离别,可宁桉纠结着,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去国都,就要一直呆在那吗?」
江晏青点点头,「南都出了这么大的事,越帝必然会彻查官场,接下来我会一直处理这事。」
说好听的,叫处理掌管。说难听点,江晏青此番回去国都,面对的,是因为他所作所为掀起轩然大波的官场。
九死一生,步步惊心。
宁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慢慢地喝下了药,苦涩的滋味蔓延开来。
「那……」宁桉犹豫着问,「我能问问,月娘是怎么回事吗?」
江晏青和她说过,月娘死了。可宁桉时而浮现的记忆里,哪怕是北砚离别的时候,月娘都还在给江晏青打着掩护。
「…………」
江晏青表情愣住,慢慢地,浮现出一种说不出是释然还是痛苦的神色来。
「她是自杀的,」江晏青慢慢地说,「我父亲……江少景为了掩埋玉玺的秘密,死在了景国。可放在越国眼里,这就是叛国。」
「她不能接受……江少景做出这种事。」
因此,在看着江晏青一路进了宫见了天子。月娘就连片刻都不愿忍耐,在他金榜夺魁蟾宫折桂的时候,独自回到与江夫初见的极乐坊内,吊死廊上。
等到江晏青赶过去时,只看见女人冰凉僵硬的身体。
「…………」
宁桉沉默下来,心地叹了口气。
月娘的事,她从国师那里听说了。
她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只是留下的舞曲,还在极乐坊里盛传。
一次献舞,月娘撞见了彼时连中三元蟾宫折桂,正意气风发的江少景。少年人坐在太子身边,说不出的风流模样。
美人与名士,如此相得益彰。可——江卿,国之大者,太子的话,一直在她心中回响,伴着她从极乐坊里出来,成了月夫人。
然后看着昔日少年,吞沙叛国而亡。
江晏青的娘,在生他的时候就没了,是月娘一直照顾着他。也是月娘,在江家天翻地覆后,带着他一路逃亡,不离不弃。
江晏青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梁上的躯体的呢?
宁桉想不出来,她抬抬手,想要摸一摸人耳畔垂下的鬓发,可喝下的那碗安神药物又起了功效,最终,细白的指尖停在发梢。
清浅的呼吸声响起。
江晏青顿坐半晌,才轻轻地起来,阖门离开。
梦境里如同画轴缓缓打开,宁桉看见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换上布衣淡裳,被刺卫拽着从崖山落下,靠着毒药反杀过后,又坠入了河中,一路踉踉跄跄地到了越国,进了极乐坊。
画面再次拉长,她看见了洮山夜色,北砚风霜。满城庆祝着抗疫药方的夜里,江晏青站在对面,神色莫名。
风刮过来,刮开斗笠时也带来了那道声音,宁桉瞪大双眼,几乎怀疑是自己起了幻觉。
江晏青很轻的说,「如果……」
「如果越国灭亡,那……能不能让我……」
「一直跟随在你的身边。」
第66章 终局 (一)
九月初七, 越国边境南都下的小县城里,田间一幅繁忙景象。
「大人,最后这亩地也收割完了!」
宁桉站在地头,嘴里咬着棵枯黄的秋草, 身后, 有穿着农衣的汉子急匆匆地跑过来。
「真的?」宁桉眼神一亮, 把草根一吐跳下田梗,「怎么样, 有没有称了?」
「称了称了!」农夫拚命点着头, 「这次收的不仅比别日快得多,就连能用的谷子也多了!」
轰隆!
天边响起一声巨雷,乌云压倒一片, 一场大暴雨就快要来了。
「真好……」宁桉长松一口气,这边秋季多雨, 平日里还好, 可一等着谷子熟了若是淋了雨,那是要出大事的。
哪怕搁现代, 雨泡过的谷子也容易发霉变质,吃不了也做不了种。更何况搁现在, 又不能提前收下来, 所以, 每年的秋收对于越国百姓来说,都是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