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他的人我已经全部解决了,尸体都拖去了城外的五里坡乱葬岗,伪造成土匪半路劫财所杀的痕迹。”
他丢了刀,甩了甩酸疼的手腕,看向了旁边的林沉玉。忽的一笑,扑上去抱住她:
“师父放心!您不用担心啦,徒儿把他们都解决好了。”
林沉玉愣愣的看着他,摸摸他的头:”你……杀人了?”
顾盼生眨眨眼,凤眸璀璨里满是星光,他低声道:“那儿能呀,我找人帮忙的,全是别人帮我出手的,我不过拿着刀耍威风罢了。”
老将军在他身后,闻言嘴角一抽。
他还是不戳破少爷了比较好。
顾盼生微蹙着眉,露出通红的手心递给她看:“拿着刀走了一路,手有些疼,师父替我吹吹好不好?”
林沉玉抓着他手,呼了一下。
忽的,她瞥见了旁边站着的老将军,愣住了:“老人家是?”
老将军走上前,负手而立:
“我是桃花母亲的娘家人,来接他离开的。”
林沉玉忽的愣住了,她直勾勾的看向顾盼生:“你要离开了吗?”
第 87 章
林沉玉好似被当头一个闷棒打在头上, 愣了半日没有反应过来。她每天都在想很多事,唯独没有想过,顾盼生会离开她。
她待他是特别的。
两个人关系始于一场报恩, 以师徒互称, 从金陵到海上,又从延平到梁州。这日子里山重水复,星月交叠,唯两个人的亲情,越发紧密。
她一向习惯了独来独往, 总瞧不起离别二字,山水会相逢, 天涯各自珍重, 可没想到有一日, 这离别的苦就轮着她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留下他。
她是自由的风儿, 他也是。
自己能一辈子不成亲,可顾盼生不能陪着她孤苦伶仃,十四五岁的姑娘了, 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是和姑娘们绣花斗草, 去庙会相看俊美情郎,谈婚论嫁的美好年纪。
而不应该和自己这个浪子在一起, 蹉跎岁月, 虚度光阴。
林沉玉沉默了一会,就调整了心态, 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自然是好事。”
顾盼生微愣:“您不难受吗?”
林沉玉叹气:“怎么会不难受呢?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是离别。你今日一走, 我们再见面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了。”
“过一两年你要成亲了,我去给你见礼;再过一两年,生个一男半女,如果我还活着,就去抱抱孩子;再往后的话,我作为个外人,就没什么理由去见你啦。纵百年人寿,能得几回相逢?”
她又笑:“可我到底不能拘着你,你选择的我都支持。无论是浪迹江湖,还是回去嫁人,相夫教子,亦或者一辈子不嫁,隐逸安居。你想做什么便去吧。”
顾盼生既然说要离开,那必然是已经下定决心,权衡了一切后的最终决定。
顾盼生怔怔的看着她。
纵百年人寿,能得几回相逢?
她行走江湖,身边是看不见的急难凶险;他要去密谋篡位,更是腥风血雨相伴。
他们今日别的轻巧,可日后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吗?前路渺茫,他们还能活着看到相见那日吗?
“少……小姐,打完招呼我们该走了。”
老将军拍了拍他肩膀,叹口气。
顾盼生深吸一口气,他只觉得他呼吸的时候,肺都在发凉,他别开眼,凤眸里染上一丝哀伤之色:
“老将军,让我和我师父最后待一日,好不好?”
*
顾盼生还是决定,再陪师父一日。
衙门的厢房狭隘,床铺很小,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抵头而眠,林沉玉睡去的很快,顾盼生却睡不着,他怔愣的看着林沉玉的侧脸,只感觉百感交集,郁结满心,压的他浑身都重。
往日,他一沾上林沉玉的床榻,就会身子发烫,起些欺师灭祖的邪念来。
可今儿,他无论如何没有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难受。
老将军给他安排了两门婚事。
一门是江左名门谢家的庶女,一门是边境武将家的嫡女。
他告诉顾盼生,你手里只有一千暗卫,不可能成事,除了联姻借助妻族的势力,你别无选择。
唯有从微末中起势,一步步蚕食鲸吞,方能臻于大统。
太妃嘱咐他的,你要夺取皇位。
老将军理所当然的安排他,夺取皇位的路。
他们都在告诉他,你要做什么。
没有人问他,盼生,你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陪着林沉玉。
他在林沉玉身边度过的这两个月,是最快乐的日子。他知道了什么是温暖,他也亲身拥抱了月光。
才两个月!他却感觉度过了好久好久。
顾盼生眼里溢出朦胧泪花来,他头一回有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如果他和林沉玉,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多好,可这么多天他眼里所见的疾苦告诉他,普通人家是过不到好日子的,他们还是会被饥荒被旱涝被酷吏所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