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盖着传国玉玺的宝印,并顾盼生的亲印。
当真是巍巍惶惶,言表千秋。
“这是他登基当日,用锥子刺舌刺出血来,写下来的传世遗诏。”
林沉玉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又看向那密密麻麻的血字。
她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只感觉那血都烫了起来,灼着她的肌肤。
血烫,字更烫。
林沉玉总认为,顾盼生对她最大的爱意,便是纳进宫中为妃妾罢了。
可顾盼生的遗诏写的却是:
此生有幸,若得林沉玉为后,焚毁六宫,只余坤宁。林沉玉所出为子,即为太子;所出为女,即为太女。
若不得林沉玉为后——
朕此生不娶,待朕西行之日,属意林沉玉继位登基为帝王。
万世永昌,懿德永彰。
第 167 章
孤灯不明, 澹台无华送完遗诏,便离去了,许久不见, 他的眉宇间添了几分憔悴之意, 眼中却无喜无悲。
林沉玉捏着那诏书,只觉有千斤之重。深夜辗转反侧,不是滋味。
那几行字,林沉玉反复的看,只觉得心里泛酸, 晦涩难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习惯了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摩他。她有些后悔, 对他那般绝情冷漠, 将他一颗真心践踏成那样。
“小侯爷忘记灭灯了吗?”
春姨起夜路过她门口, 见萤火星点,疑是林沉玉忘记熄灯, 恐夜里走了水,便轻轻敲门进来。
“嗯?”
林沉玉起身道:“不必劳烦春娘,我还没睡。”
春姨吃吃笑:“从宴会回来就瞧你失魂落魄的模样, 莫非真看上了哪位青年才俊不成?”
林沉玉微愣:“并没有。”
春姨坐到她床头,抚摸着她的背, 笑:“别急着否定嘛,我和你兄长都看出来了, 你今儿回来后就不对劲。有时候人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的, 甚至会违背内心做事,可欲盖弥彰, 旁人看的门清。你想想看,难道你也为别的男人这般失魂落魄过不成?”
林沉玉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
春姨一口亲在她脸颊上, 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哎呀,别纠结了嘛。春姨教你一个简单的方法,实在不行你就去找他,如果你看见他觉得毫无波澜,便是一点戏都无;如果觉得他秀色可餐,那就是有点动心啦。”
“这是动色心吧?”
“色心也是心啊。”
林沉玉嗤笑一声,侧过身不理她。
忽然听见门外,有匆匆脚步声,春姨出去打听,回来颇为震惊道:“听说行宫走了水,皇上被困到里面,没出来呢。”
春姨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小侯爷你也要注意,晚上熄灯呀……哎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
林沉玉披了衣裳,就来到了行宫外,火势已然蔓延开来,熊熊烈火照的整个宫殿亮如白昼,热浪里映出的景象,扭曲似海市蜃楼,围观的人群畏惧不前,只敢在周遭灭火。
“林姑娘,皇上他还在里头呢!”
林沉玉心里一惊,远远望见行宫的楼顶,有一个身影。她想都没想,借了水沾衣裳,捂住口鼻,冲了进去。
刺鼻的气息,泼天的热浪,叫林沉玉几乎窒息。
她寻觅着他的身影,终于在塔楼上看见了他。好容易摸到楼顶,就看见了顾盼生穿着龙袍,孤零零的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栏杆上。
往后一步是葬身火海,往前一步是粉身碎骨。
“顾盼生!你疯了吗!下来!”
她朝他伸手,才说两句话就被呛到,咳嗽不止,赶紧重新捂住嘴,眼睛却被熏烟刺激的流下泪来。
顾盼生曲起腿来,回眸望她。
他在栏杆上又少了一半的支撑,愈发显得岌岌可危起来。火舌相逼,危楼摇摇欲坠,他长发飘散随浪,焦灼飘摇,绝艳的面容上被镀了辉金色,好似凤凰安栖梧桐枯枝上,于孽火中安息前的绝美荣光。
他很冷静,从未有过的从容淡定,冷静到让林沉玉害怕。
他托着腮:
“师父来做什么?”
两年不见,他腮上的婴儿肥已然不见,轮廓明显,俊美,再不见一丝稚气。
可重新做这个动作时,总让林沉玉觉得,他又变回了当时那个喜欢撒娇的稚气少年。
火渐渐淡下去,林沉玉得以喘息,她伸手:
“下来,跟我走,难道你不想活了吗?”
顾盼生吹着热风,身子晃晃悠悠的,脸上带笑:“师父又不喜欢我,巴巴的来管我死活做什么?”
“不喜欢你你就要去死吗?顾盼生,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你的命贱成这样了吗!你给我下来!”林沉玉吼出声,震怒难忍。
顾盼生笑盈盈:“对呀,师父才知道吗?”
林沉玉愣住。
他解开衣襟,褪下衣袖,露出白皙肩头,蜿蜒向下,一道道伤疤在火色中越发狰狞。
“我这条命在我年少时,就不在乎了。每次想你了,就割自己一刀,日积月累,手上竟无地可割了。”
林沉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些窒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毁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