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头发凌乱，眼睛发红，陆宁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们吵架了？”
陈丽看见是她，没什么好气：“你怎么又来了？”
白眼看多了，陆宁都习惯性忽略了，她举起装衣服的小袋子和装奶的密封袋，“我来看看孩子。”
陈丽一把拿过袋子，把衣服从里面拿出来，前后看看，又摸摸料子，撇了撇嘴，“这着衣料太粗糙了，怎么给孩子穿啊？穷酸死了，我们不要！”
说着把衣服扔了出来，陆宁赶紧接住，解释道：“不扎人的，我在家都洗过晾干了，你收下吧。”
“不要，你拿走吧。”陈丽说着就要关门，想了想又说：“以后我们的奶也不用你的了，别送这些破东西过来，还有以后你少来见她，以后她长大了，怎么跟她解释你的存在？”
陆宁赶紧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就说我是远房的阿姨，我不会告诉她我的身份的。”
陈丽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格外没耐心，也懒得跟她礼貌了，“阿姨？什么穷酸阿姨买礼物只能买三十多块钱的衣服？我们家不需要，你走吧。”
说完就把门“啪”地关上，陆宁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衣料，最后想了想，忍着眼泪走了。
当天晚上，陆宁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直在看的教科书，眼睛却在看窗外，手边的小灵通响了一声，她拿过来一看，是徐老师发短信问她什么时候来学校办理复学。
陆宁走出房间去跟陆中华商量复学的事，需要家长出面去学校签知情书，陆中华还没说话，陈凤霞倚在床上，说话了，“你这都生过孩子的人了，还回去上学，不嫌害臊吗？”
陆宁脸一下红了，“我是回去学习的，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你要真不在乎就不会脸红了。”陈凤霞白了她一眼，“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没钱给你上学，你要是有钱就自己去交费。”
徐老师跟陆宁说过，学费不够可以去学校贷款，陆宁脸憋得通红，“我只要你们的签字就行。”
“签字也没有。”陈凤霞打断她的话，推了推陆中华的肩tຊ膀，“你倒是说句话啊。”
陆中华没上过几天学，不懂怎样才能贷款上学，他是真的拿不出钱供陆宁读高中、上大学了。
可陆宁毕竟是他亲女儿，让她像自己这样一辈子窝在小县城里，陆中华开不了口。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陆宁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陆宁转身走出房间，平生第一次摔了门，把自己关在里面，放声大哭。
她在哭自己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只是一步步地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先是失去了青梅竹马的伴侣，而后又失去了亲生女儿。
她在哭自己受尽折磨的命运，也在哭自己终于失去的机会。
那个上大学的机会。
如果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那陆宁觉得，离开学校，或许就是她为太早生子这件事付出的代价。
她退出和徐老师的短信界面，转而给王媛媛发了短信。
“你能带我去打工吗？”
第8章 08下一程
陈丽抱着程程站在门口，看着陆宁的背影消失。
二月底，冰雪消融，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陆宁收拾好行李，临走前再一次提着礼物来到陈丽家里，陈丽这段时间总在和李伟吵架，心情差得很，起先还是不想给她开门，陆宁把手放在门上，哀求道：“我马上要去南方了，很久都不会回来，你就让我再看她一眼吧。”
门里很久没动静，过了好一会，陈丽还是把门打开了，陆宁赶紧擦擦眼睛，笑着对陈丽说谢谢。
五个月的小孩已经会坐了，此时正坐在地上的垫子上，听到门口有动静，侧着头睁着大眼睛看陆宁。
陆宁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赶紧把满手的礼物递给陈丽，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程程刚开始没什么表情，在陆宁的手碰到自己的一刻，她突然笑了，这一笑更是跟陆宁一模一样。
不怪陈丽不让她见，程程现在眉眼出落着很像陆宁，下半张脸则像王成杰，跟陈丽和李伟更是没半点相似。
陆宁手一抖，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清了清嗓子，问陈丽：“她平时爱哭吗？”
陈丽满是慈爱地看着地上乱爬的孩子，摇头，“吃饱了不哭也不闹，很乖。”
“那就好、那就好。”陆宁摸摸程程的头，程程也不躲，目光追着她的手，嘴里嘟囔着没意义的单音节，看上去又机灵又可爱。
“怎么突然要去南方？不是说要继续上学吗？”陈丽问她。
“上不了了，我父母不同意。”陆宁笑着说，眼睛却猛然地酸了。
陈丽是个老师，县城里这种情况多得是，大概能猜到陆宁家里是怎么一副鸡飞狗跳的样子，她心里不忍，“你们高中也有我认识的老师，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
陆宁摇头，轻声说：“不用了，我也想多赚些钱，以后程程大了，需要钱的地方会很多。”
“程程的事不用你操心。”陈丽看着这个面容稚嫩的女孩，心顿时软了，“她是我女儿，我会负责她的一切，你是个好姑娘，离开这里，去开始新的生活，就别回头了。”
陆宁轻轻拉着程程的细嫩的小手，有点想哭，“陈丽姐，我放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