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灵,我被大家欺负的时候,你站出来维护我。我怎么也跳不好的时候,你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我。每周我们称完体重以后都要一起翻墙去后巷吃好吃的,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辰邶的时候,也一直都是你在鼓励我,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那些都是假的吗?
“珊灵,无论你相不相信。你都是我在舞校那一段难捱的日子里,唯一快乐的记忆。
“就算这次脚踝没受伤,我膝盖的情况也不可能再支持我以后的舞蹈生涯了。我不觉得可惜,真的,我觉得解脱。”
......
第72章 蕉鹿
祁珊灵走出训练中心大门的时候, 被灿烂的日头晃了一下眼睛。
在那一刻,她想,向菀大概也是了解她的。
院门外是还算宽阔的双向车道,旁边有一个交叉路口, 一辆电瓶车从拐弯的非机动车道蹿了过来。
速度不算低, 那人刹了车, 情急之下也高声喊了注意。珊灵都听到了, 但她好像忘了该做出怎样正确的反应。
就快撞上的时候, 身侧一股很大的力量把她往后拽了一下,将将擦过。
“你怎么骑得车!”方泽桉紧紧握住她胳膊朝那人怒吼。
珊灵终于回了神,她拂掉他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了一旁等待拉客的出租车。
出租车启动,方泽桉气急败坏地原地啐骂了句, 等他钻进停在马路对面的跑车想要折返去追时, 的士车早已没了踪影。
是在那天晚上,方泽桉才再次见到珊灵。
他喝了一些酒, 坐在珊灵独自租住的公寓门口,电梯门开,他倚着墙壁直起身, 上前把人给拦住。
“你说清楚,你怎么了?”
自从那个比赛之后,她就一直躲着他, 电话不接,人也见不着。
方泽桉握着她手臂,饮了酒的缘故脸色有些熏红, 人也摇摇晃晃的。
珊灵没开口,但也没再甩开他, 开了公寓门锁后,方泽桉跟着她走了进去。
珊灵没有参加高考就已被伶北市的一家歌舞团选中,排练方便的缘故,自己就在这附近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公寓。
她去厨房给方泽桉冲蜂蜜水。
也许是看她终于没再冷落自己,等水开的功夫,方泽桉就倚在她身后的岛台边,又开始醉醺醺地和她说今天去了谁的场子见了谁谁谁,说了一会儿后他又问起她为什么弃赛,说机会难得,这一跳说不定就一举成名了,笑了几声又感慨:
“向菀这比赛都没用我出力,她自己就把自己给搞废了。老天有眼吧,我没跳成的舞,她这辈子也甭想再跳。
“你放心,这事儿就是现在闹得大,等这阵儿过去了就没人再记得,你舞团那边我也找人了,不会受任何影响——”
“你说完了吗?”珊灵打断他,她把冲好的蜂蜜水沿着流理台轻轻推给他,“喝完你就走吧。”
方泽桉眉目困顿地皱起,他没接那杯水,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肩膀两侧,“珊灵你到底怎么了?这些天你不接我电话也不——”
“方泽桉,当年你为什么会出意外?”
这一句平淡的问题问出口,方泽桉握在她肩侧的手就垂下来了。
祁珊灵继续开口:“或者换个问法,当年的诊断书上,为什么会有急性阑尾炎?”
方泽桉酒醒了大半,又或者,他根本没醉。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问?你在看我笑话吗?”
“问?”珊灵笑了,“问了,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你?”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旁边墙壁上的金属饰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祁珊灵看着镜中的他,也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在这一瞬间可悲地发现,比起眼前这个满身高定名牌的成年人,她好像还是对少时的他印象更为深刻。
她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以至于她常常觉得,从前的那些不过都是她做过的一个漫长而深沉的梦罢了。
梦里的少年有最卓绝的舞姿、最清润的容颜,他的世界得意又精彩。
他是绝对不会去和父母商量该把舆论引导到谁身上才能再多拿几笔赔偿金,更不会整日混迹于声色场所,挥霍完后再用那样轻松到近乎洋洋自得的语气和朋侪们说,只要再去逼一次那个内疚的男人就可以了。
他的世界本来,也本该只有芭蕾的。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足足两分多钟的沉默后,方泽桉笑了。
讽刺的笑容印在这张昔日俊朗无双自信飞扬的脸上,他失手打翻了那杯蜂蜜水,声音也高扬了起来,
“当初摔断腿站不起来这辈子再也跳不了舞的人是我!那是他们欠我的!向槿他活该!向菀也一样!”
“是,他们欠你的。”祁珊灵点着头,脸上也有笑容,“那你怎么没去找过钟鼎呢?他不是当年的承办方吗?”
珊灵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被戳穿后的愤怒和哑口无言,她这些年沉浸其中的蕉鹿之梦终于还是醒了。
“你有多热爱芭蕾吗?还是你只是热爱芭蕾附加给你的一切?当你发现你不用再努力训练,不用在不同城市间奔波辗转你依然能获得附丽在那之上的东西,方泽桉,你也根本不遗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