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睿以目示意。
门扉大开后,外面的月光映照到了地上,留下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影子,像是没来得及藏好的弓弩。
——有人在对面的屋顶上埋伏着。
“没想到义兄做事儿爱赌,倒是在这种细节上很谨慎。”邓文郁松了力道,安心地躺着和他闲聊,“当年师父说,你我二人若能共奉一主、同仇敌忾,我们江月山庄的大业就能提早许多年完成。”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了,他都能平静地开玩笑,而听了这几句话,穆睿也霍然安定了下来。
“是义兄不好,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至于让你我分开。而今更是,还拖累你与我一起置身险境。”穆睿逆着隐约照进来的月光,小声道,“对不起。”
“不算拖累。”邓文郁也压低声音,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义兄,你我一定可以活下来,江月令的三分之一在我手上,所以一些江湖高手也在我左右。”
穆睿诧异地看向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师父竟把江月令给了你?”
“对啊。”邓文郁不以为然。
“为什么要告诉我。”穆睿不解,“持令之人,不能轻易展露身份,贤弟你为什么……”
邓文郁道:“你我之前是师兄弟,如今更是至亲的义兄弟,我当然会告诉你了。”
穆睿重重一闭眼,可算想明白当年师父那番话的含义了——邓文郁行事保守却性子良善,对亲近之人全盘信任,却不知人心险恶且易变,最亲之人反而容易伤得最透彻,对方在信任的人面前就像个筛子,举止放松,防备大降。而他自己,行事虽然激越,喜欢险中取胜,却也容易一败涂地,又因为心肠算不上敞亮,无论对面是谁,防备心都会很强。
他们很多方面都是截然相反的,所以两人结伴做事,各自都能为对方弥补些什么,也就能很好地规避掉一些错误。
“以后这些事,不要告诉别人。”穆睿内心不可谓不撼动,他抬手轻轻一拍邓文郁的脑袋,叮嘱道,“贤弟叫人如何放心?以后义兄再也不会舍你而去了,免得你被人欺瞒利用。”
“要想义兄在王爷那里得到信任,你我与江月山庄的羁绊必须要告知对方。”邓文郁坚定地开口,“这么多年了,我不想继续隐瞒下去了,既然王爷有心参与夺嫡之战,那我们也该登台露面了。我身为江月令的执令人之一,完全可以率先表明立场。”
穆睿点头:“好。”
两人话音刚落,外面也传来了一阵鸟雀的啁啾声,邓文郁不慌不忙地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灰:“义兄,走吧,听这个声音,应当是把刺客都引开了。”
“引开?”穆睿不禁疑惑,“既然贤弟身边都是江湖高手,为何没有一举将东宫的刺客都打退?”
“太子此番派来刺杀的人很多,我们的人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刺客打退,只能先引开。”这次邓文郁一点儿也不磨蹭了,拉起对方就往外面跑。
见他抄了条小道,穆睿一边跟着他一边道:“那封信没有送到东宫,太子都能这么快就派人来杀我,看来一开始就不愿留我了。”
“可能我们出入恒亲王府的事情,被传到了东宫,那边的酸臭谋士又添油加醋了好几句,太子没了耐心再等义兄你做出什么大事证明自己,所以直接派人来灭口。”邓文郁语速很快,脚步也是。
“太子城府深沉,既然一次就派了那么多刺客,我觉得……”穆睿一边吃力地跟着他,一边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方才是太子的调虎离山计?”
“很有可能。”邓文郁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义兄你看,那像不像太子派来的另外一群刺客?”
穆睿:“……”
当真是好事件件落空,坏事一语成谶。
“不过还有一件好事。”察觉不对的邓文郁马上让他跟着自己翻墙跳到另一条街,“之前左少尹步安良在拦截义兄的密帖后,没有及时去王府,反而归家了一趟,在我去寻你之时,对方又出门去了霄琼街,算算时候,说不准我们能半道偶遇他呢!”
穆睿马上懂了他的意思:“所以贤弟走这条小道,是为了遇见他?”
“在霄琼街买到东西后为了尽快归家,他常走这附近的几条道。”邓文郁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义兄快看,我说的准不准!”
穆睿目光放远,感动得险些落泪:“贤弟好计谋,义兄自愧不如。”
他赌输了,但邓文郁又能用他残局走向规划好的路,辗转之下,反倒和他之前幻想的结果如出一辙。
“走吧,义兄,我们过去抱大腿。”邓文郁果断把自己头发抓乱,把衣衫也整得凌乱了不少,一看就是奔波逃命的架势,“又到开演的时刻了。”
穆睿没眼看似的移开目光:“贤弟下次莫要演傻子了。”
邓文郁顶着鸡毛头,懵懵地问:“为什么?”
“真的不像假的。”穆睿满脸的一言难尽,“就连义兄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演得实在太真了。”
邓文郁:“……”
“二位深夜至此,又要去何处?”远处的步安良走近了,下意识地掂了掂手里包好的炸酥点,隔着一层油纸,他感觉到这东西还是热乎的,所以也没那么急,“你们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步安良大人救命!”邓文郁满眼惊惧,二话不说往他身后躲,“有刺客追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