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溪当场便掉了眼泪,此后试探了她两次,故意给她逃走的机会,她都生生忍住了。
她废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欺骗谢溪。谢溪身份高贵、骁勇善战,却实在好骗,只被她关心几句便又将整颗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她因而总是会觉得恍惚,若她没有碰见过苏逾,若谢溪先前没有出言羞辱她,她与谢溪或许真能幸福一世。
思绪回笼,孙芸看着眼前的谢溪,忽觉好没意思,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宣平侯谢府一门三权臣,门第又极高,还背靠皇家,她如何能抗争得了?
罢了,就这样吧。
孙芸收回目光,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床榻,躺了上去。
她才将闭眼,谢溪便走了过来,低哑着嗓音说:“先用些吃食再睡,别饿着了。”
孙芸没有睁眼,也无力理会他。
谢溪没得到回应,在床沿坐了许久,直到她沉沉睡去,直到夜色渐散,曦光初现,才去洗漱沐浴。
他想多陪陪孙芸,便向宁云简言明事由,告假五日。
孙芸醒来后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许久,许是睡了一整晚后蓄足了力气,她打算最后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逼谢溪退让。
谢溪见到妻子醒来后不再惧怕自己,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发现了妻子的不对头——孙芸开始绝食了。
她绝食第一日,谢溪苦苦劝说哀求。
第二日,谢溪制住她双手,强灌她喝粥,被她一次次呕了出来。
只两日便叫她饿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又担心谢溪急怒之下会用她的娘家和儿子来威胁她,那样她便只能妥协了。
好在谢溪没有。
他只是端着碗一直求她。这两日,他也未用一口吃食。
第三日清晨,谢溪默默看了背对着自己歇觉的妻子许久,转身出了门,走向天子所住的主院。
宁云简见到谢溪,盯着他惨白憔悴的脸看了好半晌,淡淡道:“头痛可好些了?”
谢溪静了几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宁云简见他不说话,既不开口找话说,也不赶他离开。表兄弟二人就这么一个看着门外的春光,一个垂眸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茶盏,彼此无言静坐。
最终是谢溪打破了静寂,唤了宁云简一声“表弟”。
谢溪极重君臣之礼,今日还是第一回这么叫他。
宁云简将目光从门外移回谢溪脸上,静静等着他后头的话。
“太苦了。”谢溪头疼得厉害,难以承受般闭了闭眼,“表弟可否教教我,我该如何是好?”
宁云简伸指转着面前的茶盏,转了十来圈,方低声道:“你若真喜欢她,自该知道怎么做,何需朕教你?”
谢溪心如刀绞,连呼吸都疼得厉害:“我舍不得。”
“是她痛苦还是你痛苦,你自己选罢。”宁云简重又看向门外盛放的桃花,想起崔幼柠昨夜吵着要喝桃花酿,喝了之后直到现在都还在晕乎着,戳小脸都没反应。
“听闻那夜你夫人恐惧之下曾报出‘宣平侯世子夫人’这个名号,”他屈尊亲自为表兄倒了盏茶,“或许,朕是说或许,或许你夫人在心底深处是认你这个夫婿的,起码对你不全是憎恶。你放她走,与她慢慢来,可能你们二人还能有缘分重新来过。”
谢溪低垂眼眸静了很久,哑声道:“容我想想。”
“你慢慢想罢,终归这是表兄自己的事。”宁云简淡笑,“那也是表兄自己的夫人。”
“也对。”谢溪也怔怔一笑,“她是臣自己的夫人。”
谢溪站起身来,行礼告退。
他回到院中,在房门口站了片刻,方迈步进去。
婢女呈上了早膳。谢溪端了碗粥走向床榻,轻轻唤了妻子一声。
孙芸没理。
谢溪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稳着声线说道:“你喝完这碗粥,我便放你走。”
孙芸闻言立时回头看向他,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当真?”
她饿了两日,声音哑得厉害,语调却是微扬的,带着不敢相信的喜意。
原以为怎么也要饿个三四日直至昏过去才能让谢溪的态度有所松动,没想到两天就够了。
谢溪哽咽一瞬,点了点头,扶她起来:“这粥不烫,刚好能入口,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我自己喝。”孙芸艰难下地,“不过要先洗漱。”
谢溪听罢把碗放下,将她扶回去:“那你坐着,我将东西端来便好。”
孙芸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初怀胎十月,他也是这样事事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于人。
夜里睡不着,谢溪虽第二日一大早要上朝,但每每她一醒谢溪便也跟着醒,扶她去小解,端着痰盂接她呕出的秽物,或是为她按揉肿胀酸痛的双腿和肩背。
她什么时候重新睡着,谢溪便也什么时候才躺下。
有时腹中孩儿折腾得厉害些,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有了睡意,谢溪将她哄睡后半刻未歇便得去早朝,接着去上值,傍晚下值归来又继续照顾她。
京城高门大户的男人不在妻子怀胎时去小妾处就算不错了。她扪心自问,即便温柔如她那早逝的竹马苏逾,应也做不到像谢溪这样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