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适一瞬间变了脸色,强忍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站起身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端起药碗,捏着沈茹的下巴就要强灌。
药汤才从炉子上端下来,正是滚烫,沈茹闭嘴不喝,却被陈适捏住两颊,被迫启口,药汁灌进口腔,顿时烫起几个大血泡,她扭头躲避,大半碗药汁灌进了鼻腔,呛得她连声咳嗽,胸前衣襟也被药汁染湿。
陈适将那药碗掼在地上,登时摔了个粉碎!
沈茹咳嗽不止,却大笑道:“果真忍不住了,我还道你能装到几时,原来竟连这会儿工夫也装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适冷眼看着她疯癫的模样,心底恨意疯涨,眼中却怔怔地滚下泪来:“沈茹,我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那也是你逼的,是你将我逼成这副模样,逼得如今连我也认不出自己……”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独留沈茹披头散发,坐在榻上疯笑,抚着肚子,自言自语道:“我才不会生下你的孩子,就是死也不生……”
第58章 回京
翌日, 沈葭去海棠坞探望了沈茹。
不知是不是落了回水,沈茹没什么精气神,说话也怪怪的,问东她答西, 话题总往什么阴司报应、神神鬼鬼的道上引, 听得沈葭毛骨悚然,只待了片刻便坐不住了, 找个借口溜出来, 正好在前院碰上陈适。
陈适因为被怀钰敲破了脑袋,前额还裹着白布。
沈葭见了又是过意不去, 便替怀钰道了个歉:“陈公子,真对不住, 头还疼吗?若要用什么药, 尽管跟府里下人提。”
陈适笑道:“珠珠,不是说好叫我允南就可以了吗?”
听着这声“珠珠”, 沈葭不知为何,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许是她潜意识里,将昨夜辛夷的话当了真,可她看着陈适的脸, 又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君子与殴打发妻这种事联系起来。
“姐夫,你以后别叫我‘珠珠’了罢?这不合适,跟沈茹一样, 叫我‘小妹’即可。”
陈适闻言,笑容僵了一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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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离京时, 圣上曾说年底必须返京,但由于沿途生出许多波折, 便留在金陵过了年,年后沈葭又生了场病,加上怀钰、沈茹此番落水,回京的日子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二月下旬,圣上催怀钰归京的信一封接着一封,措辞也越来越严厉,他们无法再在金陵逗留下去,必须要踏上返程了。
二月底,襄城伯朱旭、守备太监刘筌、兵部尚书文蹇率领南京各部官员在东水关码头送行,在南京水师营八百精锐军士组成的队伍护送下,扶风王一行登上宝船,顺着秦淮河荡悠悠地出了三山门,来到外秦淮河与长江交汇的龙江渡口。
龙江古渡位于金陵城西,毗邻仪凤门,背依狮子山,仲春时节,江南桃花绚烂绽放,谢翊手持折柳,在十里长亭为他们践行。
沈葭问他:“舅舅,外祖母呢?”
谢翊道:“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离别之苦,我让她别来。”
沈葭一听,眼圈发红,不由想起三年前她北上京师,外祖母将她搂在怀里,哭得昏天暗地的情形。
谢翊将柳枝塞进她的手心,语气轻松地道:“又不是永别,哭什么?明年你的生辰,我去京城看你,快把眼泪擦擦,别哭了。”
旁边怀钰替她擦干眼泪,沈葭这才慢慢止住了哭。
谢翊把怀钰叫去一旁,神色严肃地说:“此去京城,水路一千余里,途径村镇数千来座,若那幕后真凶有心害你,必在途中下手,你要做好防范。”
怀钰点点头:“我明白,舅舅放心,我定会豁出性命护珠珠周全。”
谢翊掀眼看他:“你自己也要留神。”
“是,”怀钰笑出一口白牙,“多谢舅舅关心。”
谢翊不喜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没好气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可没关心你。”
怀钰正色:“是。”
谢翊走出长亭,来到谭淼跟前,道:“子游兄,你有要务在身,在下就不备水酒相送了,我这两个外甥女和女婿的安危,全仰仗你了。”
谭淼正是此次护送队伍的总兵官,年初升了职,已经不是千总,升成游击了。
谭游击笑道:“这是什么话,护送王爷王妃安全抵京是我的职责,这是为公。孙小姐叫我一声叔叔,是我看着长大,保护她的安危是我这个叔叔应做的,这是为私。无论是公是私,我都不会让她出事,你这个当舅舅的,就放心交给我罢。”
他笑着捶了谢翊一拳。
谢翊也笑道:“那就仰赖你了,待你回南京,我请你喝酒。”
“这个我喜欢!”谭淼大笑,忽然眸光一闪,拍了拍谢翊的肩,“愚兄还要下去布防,就不耽误你话别了。”
谢翊不解其意,见谭淼一直往他身后使眼色,回身一看,原来沈茹站在后面。
沈茹系着一领秋香色斗篷,面色苍白,容颜憔悴,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身后跟着喜儿,这个丫头心甘情愿跟着她,东府的王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又有心做个顺水人情,便利落地放了行。
“舅舅……”
沈茹抬头,怔怔地瞧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谢翊只说了一句话:“保重身体。”
他转身离去,沈茹痴痴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堕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