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狭窄,除了那张床没有能坐的地方,几人没有想在这里长待,进来就随便找了个位置站下。
与老妇正襟危坐的样子搭在一个画面中,就像一些不听话被抓来批评教导的孩子。
“接下来我要跟你们说的事,一定要记住。”
老妇双手杵着拐杖,开门见山道,“你们要尽量避开一切能照出你们影子的东西,不能直视,包括你们身边人的眼睛。”
连眼睛也不可以?第一句话刚讲出来,他们脑子就轰的一下。
任何反光的东西他们都想到了,独独漏掉了这两只一直跟着他们的反光体。
人类的两只眼睛也是可以反光的。
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两个人离近后,仔细观察对方的眼睛就会发现,对方黑色瞳孔的位置会有自己的影子反射在上面。
你笑的时候,对方眼睛里那个小小的你也会笑。
眼中有彼此,这是两人亲密的一种表现,但此时此刻,这个举动却是这里绝对不可触犯的禁忌。
听罢,几人不动声色挪动脚步,彼此间离得更远了一些,以免不小心再生出影子。
龚越回忆片刻,抓着头发:“怎么办,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不会又已经有影子出现了吧?”
他和骆途还是并排走过来的,谈话中两人还不知道对视了多少次。
完了,他的影子不会已经生成了吧?很快又要割喉取代他了?
老妇让他淡定:“正常谈话的距离是不会有问题的,我只是提心你们注意,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老太太应是经过许多大风大浪,现在稳坐不动的样子透露出了一种泰然自若。
田南栀想这位老妇身上应该有故事,不然不会成为这个地方唯一不信神灵的人。
老太太的这双眼睛像是被人伤的,伤口没有经过处理自己愈合,才会呈现出这种狰狞的伤疤。
会是因为避免出现自己的影子才刺瞎了双眼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老人还是挺彪悍的。
“村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苏谣开口问道,“因为永生娘娘吗?祂到底是什么?”
老妇沉默几秒,叹了口气:“她,应该算是神灵吧,不知道,反正拥有这种能力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至于为什么……”
她顿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陷入了回忆。
几人安静等着她的后续。
老太太苦笑了一声:“要仔细论起来的话,最初祭拜永生娘娘的还是我。”
此话一出,众人觑目。
这个将永生娘娘视为怪物的人竟然会是最初相信神灵的人。
“你们上一轮从村子里走了一遭,应该就能知道了,我儿子从生出来就是傻的。”
老太太展开了回忆,“五六岁大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现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也只是能做四五岁孩子做的事情。”
“村里半仙儿说是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做法设阵做了好几次,也没有一点用……”
老太太顿了顿,提到这个问题时表情落寞了些。
田南栀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在这个偏僻隐蔽的山庄里,没见过现代医学的人太多了。人们对鬼神的敬畏之心由来已久,遇到点没见过的疑难杂症都喜欢与怪力乱神的事情画上等号。
老妇:“后来没什么用我也就不请仙儿了,反正治不好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我就安慰自己,我的孩子不需要有什么大的出息,只要是身体健康,心肠好也就可以了。”
“这孩子也争气,很小的时候就里里外外给我忙活店里,什么脏活儿累活他都抢着干。”
在老妇稍显轻松的口吻中,众人可以大致勾勒出一个母亲带着儿子每天守着这家店铺安稳度日的样子。
虽然粗茶淡饭但也乐得自在。
“谁成想,我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老天爷都给我剥夺了。”
麻绳偏从细处断,那天老太太正守着店铺,突然村里就来人慌慌张张跑来告诉她,她的儿子小安从山上滚下来了。
当她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看见儿子小安浑身是血,有一条腿血淋淋的都能见着骨头了。那个场景,差点没让她吓得一下子背过气去。
但她还是及时清醒了,她知道她不能倒下,要是现在晕过去,她的亲生儿子就没了。
老妇:“那时候村里的人对我还不错,帮忙将我儿子抬回了家里,但小安受伤太严重了,村里的半瓶子晃荡的大夫根本没有用。那个晚上啊,我整夜都守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我就感觉小安的手越来越凉,越来越凉……马上就要跟死尸一样。”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老妇一直颤巍巍摩挲着床铺,好像情景重现,她的儿子还躺在这张床上。
“那天晚上我就一直跪在地上,朝着传说中神灵居住的洞穴求了一夜的神,我求求她发发善心,救救我这苦命的儿子。”
老太太哽咽了一下,静默片刻后渐渐恢复平静。
“后来,没想到神灵真的显灵了,我完整无缺的大儿子居然真的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