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几滴温热落在影子小安的手背。
影子小安能感觉得到,这种黏腻的触感,不是眼泪而是血。
老太太在攀谈的过程中,不动声色地用刀刺破了自己的双眼。
没有强烈的情绪,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老妇动作一滞,偏过头,滴滴温热不断击打在影子小安的手上。
回忆那天,影子小安只觉得那些血液滚烫得厉害,是祂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温度。
“我们人类对世界的感知,是你们这些没有情感的东西,绝对体会不到的。”
“想要取代我们?不可能的。”
也许在影子的眼中,老太太是这个世界里最糊涂的人,固执坚守着没有同伴的阵营。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清醒。
因为她坚定站在了人类的阵营,再也没有回过头。
也不需要回头。
即便江时九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她也会拿着手里这把惯用的菜刀,与这些非人的东西对抗到底。
……
影子小安在不理解中融化了,地窖里飘来阵阵恶臭。
田南栀皱了下眉:“再去村子看看吧。”
她怀疑村里的影子们都会与影子小安是一样下场。
随后几人重新来到村子,目之所及已是狼藉一片。
初见时还是热闹的彩带如今却好像招魂的幡布,随风飘荡着。
影子们融化后,村子冷清了很多,只有那些人类的村民们存在。
他们有的跪在地上,向着祭祀山洞的方向不住磕头祷告,希望永生娘娘能够再大展神力,复活他们的亲人们。
有的崩溃的抓取着渗入土地的黑液,好像这样就能重新抓住他们的亲人。
在这些不太熟悉的面孔中,他们看见了小茹的母亲。
出事之前,小茹母亲应该是正忙着做饭,腰上还系着一条围裙,现在颓然地抓着黑色的液体,哭得撕心裂肺。
她眼睛尖利,率先就看见了这些外来客,哭嚎着向他们跑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把我的小茹还给我!”
她踉踉跄跄绊倒了拦路的竹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为什么……”她垂着头,肩膀哭得一耸一耸。
好不容易神灵将她的亲人复活,为什么会突然收了回去?
明明今晚祭祀完成,她也可以和祂们一样,成为祂们的亲人,再也没有死亡,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再一次体会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村民们绝望的哀嚎着。
这是人类对死亡无力的呐喊,触及心灵最痛的位置,任谁站在这里都无法冷眼旁观。
苏谣不忍的避开眼,余光瞥见田南栀一直沉默望向半山腰的那个祭祀洞穴。
“师父……”陈依然突然叫出声,出现了,那种异常恐惧的超直感再度推涨至顶峰。
影子们突然一齐死亡,一定是源头出现了问题。
江时九眉眼一凛,作为拥有时间类技能的人,他多少也能看见些因果线的走向。
在那座高山之巅,现在有一只蝴蝶若有似无的盘旋在上空。
而在田南栀清晰的视野中,那更像是一只猎杀的鹰,在穹顶之上俯视着下方的蝼蚁。
她的影子一定对夕做了什么。
照这个架势,田南栀怀疑影子是想以这里为基础建造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会以构建者为王,构建者的意愿便是这个世界的意愿,祂愿让谁生就生,愿让谁死就死。
无人可忤逆。
田南栀走上山时,那只由因果线构建的蝴蝶就高悬在她头顶,不知掉落下来时会不会将她压得粉碎。
在洞穴里,她看见了全新升级的影子。
祂站在神像之上,被一周烛火簇拥,背后有成千上万条斑斓线。
这个角度,祂刚好是俯视着本体。
影子和田南栀一样,披散了黑发,在夜风的拂动下肆意飞舞着。
影子注意到走来的田南栀没有催动因果线,双眸没有亮起光,是平日里的黑白分明。
收敛气场后,田南栀似乎更加文弱了。
她找了块平展的石头,用手掸了掸反身坐下,恣意到像是来闲谈的。
影子感觉越来越看不懂本体了,祂本以为田南栀会干脆利落的攻击祂,现在却是一副缴了枪的样子。
开口问祂的第一个问题,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夕呢?”
田南栀居然最先关心的,是那个影子之源的小女孩。
“夕……”影子咬出这个音节,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种异样,“放心,她死不了的,只是被我吞了而已。”
这也就是祂这个影子没有消失的原因,因为夕被祂困在了身体里。
影子再度咬了一下这个音节,反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夕]的这个音很熟悉?”
田南栀坦然笑了下:“有。”
影子:“你说会和我们的过去有关系吗?”
“也许吧。”
田南栀在看见夕的时候,莫名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像两个从未见过面的老朋友,终于在这个世界相遇了。
只是这一点是影子体会不到的,哪怕感觉到了些异样,祂也无法准确说出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