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拜祭的不是蔡爱芬一个人,丁芳华也拿着许多东西来了。
大黑和小茹的坟堆是挨着建立的,每次她都得准备一模一样的双份,左边摆一份,右边再摆一份。
丁芳华总是笑着说,怕大黑那个没出息的爸爸老抢小茹的东西吃,干脆每次祭奠都准备两份。
蔡爱芬来时看见小安的石碑被擦拭得很干净,就知道是丁芳华帮忙弄的。
“又来看他们父女俩啊?”蔡爱芬找了块得劲的位置坐下,开始摆弄筐子里东西。
丁芳华应了一声,看见蔡爱芬递来的两小块点心,也没跟她客气,拿过来摆在了两座坟前:“两个馋猫,阿芬姨又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话音刚落,丁芳华的思想就有短暂的抽离,她是什么时候能这么平静与两位故去的亲人对话的?
好像就是在不知不觉间。
丁芳华还记得,起初在大黑和小茹的这两座坟立起来的时候,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恨不得一头撞在这两块石碑上也去下面找他们两个,好能一家人团聚。
哭累了她就蜷在这里睡一晚,那时候她感觉天都塌了,都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过。
她很少回到新建的屋子里,总觉得怪冷清的。
是怎么熬过那段灰暗的,丁芳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浑浑噩噩的就到了现在。
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那次蔡爱芬说的话。
那天好像就如今天这样,来拜祭的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两人沉默的时候可以听见树叶沙沙沙的响。
蔡爱芬给了她三块糕点,一块给她吃,另外两块用来拜祭。
在丁芳华的印象中,蔡爱芬就是一位淡漠的老太太,即便心爱的儿子死了,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露出伤心的表情。
那天面对小安的石碑,这个老太太也是带着笑的。
蔡爱芬说,她要好好活着,连同小安的那份一起活着。
她会难过,但这种情绪不会持续太久,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在记忆里保存着小安,让小安在记忆里继续活下去。
要是她想不开再去寻了死,小安才是真正在这个世界上死了呢。
人虽然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神力,但退而求其次拥有了长久的记忆,这些记忆就像一个奇妙的微缩世界,故去的人会在这里生活,并一直陪伴着你。
只要记忆不消失,只要这份怀念的情感不消失,这个人就能一直存在。
蔡爱芬笑着问丁爱芳,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我们好好活着也挺重要的?
丁芳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时候的她好像豁然开朗了一下,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惊讶的状态。
她因蔡爱芬的豁达潇洒而惊讶。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突然,蔡爱芬的声音拉回了丁芳华的思绪。
她看见蔡爱芬用手摩挲着石碑,接着道,“我梦见他变聪明了,跟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性格也变了,冷冰冰的,看着我怪害怕的。”
“我打了个抖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就我一个人,当时我就想啊,幸好是个梦。”
她还是喜欢小安单纯快乐的样子。
闻言,丁芳华皱了皱眉:“阿芬姨也做了这种噩梦吗?”
蔡爱芬堪堪转过头,看见丁芳华扯了下唇:“我也是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家大黑和小茹都回来了,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们,虽然他们哪里哪里都一样,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早就不是我的老公和孩子了。”
但死亡的分别实在太痛苦了,丁芳华不想再经受新一轮的崩溃,于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她在心底不断地骗自己,这两个就是她的亲人。
时间长了,她也就真的相信了。
但那种感觉只有她自己能体会,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是哪一次死亡再次降临,她又会重蹈覆辙经受一遍那痛苦的经历。
太累了。
真的,每一天她都活得很累。
梦醒了之后,她甚至得到了一丝解脱。
可能正如蔡爱芬说的,接受死亡,也是放过自己。
风起来了,带动着树叶沙沙声更响。
蔡爱芬撑着地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膝盖,丁芳华顺势扶住她,两人提着空篮子顺势走下坡。
忽然,丁芳华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在黄泥土堆上可是鲜亮。
她叫住了蔡爱芬:“阿芬姨,你看。”
蔡爱芬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朵殷红摇曳的花。
那个位置,正好是在小安的坟堆旁。
感觉就像是,小安送给了她一朵花。
丁芳华:“阿芬姨,你看见了吗?”
蔡爱芬笑着点点头,双眸非常明亮:“嗯,看见了。”
小安送给她的花,可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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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后,坟堆旁边现出了几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田南栀仰望了一下山巅,因果线构建的巨型蝴蝶消失后,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碧蓝。
影子没有完成的世界构建,由夕做到了,夕构建了一个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自然生长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