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医生办公室的门也隔不住走廊里来往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音，医生很认真负责，说得很详细，唐盏一边听一边点头。
医生问：“你们家族里，长辈、亲戚里有视障人群吗?”
唐盏下意识摇摇头，唐父和爷爷奶奶都不是，唐盏看着医生：“我妹妹算是吧。”
医生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一下头。
“唐水……”医生拿起一张检验单看名字和年龄，“该上高中了吧。”
唐盏油然生出一种想立马起身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想法。
在这么忙的情况下，医生为什么要问起了其他问题。
脑子里想离开，但身体丝毫没动，唐盏像短暂断电的机器，然后唐盏轻松地笑了下：“嗯，她学美术，和她小哥都考上了一中。”
医生没再做过多的铺垫，“在唐水的基因检测里，有一项致盲基因类型。”
“什么……”唐盏好像没听清一般。
“唐水的妈妈去世的时候也应该是正常的，”唐盏说有点着急地补充，“对，唐水说过，她妈妈连夜盲都没有。”
医生点点头，放慢语速：“嗯……，但是……”
“我和唐水是同父异母，我爸和唐水做过亲子鉴定的，”唐盏打断医生，“她父母都没有那种，病，她怎么会呢。”
“基因遗传只是其中一项，也有其他复杂因素形成，”医生说，“就算是遗传，个体显现时间也不一样，同一对亲生父母的两个孩子可能有以出生就是盲人，另一个可能到十岁才会视力衰退，也可能到二十岁、三十岁……”
唐水的妈妈陈若冰是什么情况已经无所查证，但唐水的检测结果就摆在眼前，唐盏看着医生手里的复杂的检验单：“要怎么治？”
“你妹妹的这个类型属于退化性疾病，目前国内没有可以根治的药物，有通过干细胞治疗的干预手段。”
“她可能后期会出现光敏感，畏光，暗视力持续减退，重影甚至是发展到白天也会出现模糊不清的情况。”
唐盏手扶上桌子的桌沿，仍是不可置信地说：“她很小的时候就……”
“是……慢慢发展到……”唐盏闭了闭眼，艰难启齿，“发展到看不见……，期间会有多久的时间。”
医生摇摇头，依然跟个体差异有关，幸运的人可能到老也未显现，发展快的，不过几个月就会全盲。
“眼睛至关重要，”医生说，“先不要过度紧张，唐水是携带缺陷基因，还没有发展到功能退化，心态也会影响病人。”
唐盏不知道是问医生还是问自己：“我该怎么告诉她。”
医生说唐水的基因缺陷类型国内现有的治疗方向仍在项目实验初期，还没进入到临床，反复的实验报告和审批下来还需要不少时间。
“那国外呢。”唐盏问。
眼科疾病是国内外医学者共同在攻克的难题，医生告诉唐盏，北京的眼科实验室在全国范围内是推近最快的，美国也有两项细胞和视网膜培植方向的进入了临床，但缺陷基因种类有很多，唐水的基因类型不一定含括在内。
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廊里热攘攘的声音传进耳廓，唐盏咽下情绪寻找唐水和李星的身影。
妹妹的眼睛并没有被判死刑，她上学读书画画遛狗一切都正常，也许她是那个幸运的人呢。
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医院。
就算……
我陪她一起接受，一起面对新的生活。
唐盏方才做的心理建设在看到唐水在角落里喂一个小盲女孩儿吃棒棒糖的时候全崩塌了。
他现在没办法笑出来，唐盏拐进另一条走廊通道，进入了医院吸烟区。
杨达说心里憋闷的时候，抽几口烟能缓解很多，可唐盏没抽过烟，不知道其中滋味，“借根烟。”
正在吸烟的络腮胡男人瞥了唐盏一眼，烟都没带来这专门借烟抽，不嫌丢人，“没了。”
金刚纱网带进来的风闷热不快，唐盏手撑着窗台被热风和二手烟熏到没办法直起头。
“我草……真没了，烟盒刚扔了，你他妈至于的嘛。”
络腮胡夹着烟有点手足无措，“不是，你别他妈哭啊。”
*
这个年底挺糟心的，因为唐盏的弟弟妹妹被退学了。
唐盏奔波异国他乡，也得到了不好不坏的消息。
北京的医学实验室新立项了病变靶点放射治疗，虽然唐水的类型不在其中，但她现在视物正常，医学也一直在进步。
国内外给出的治疗方案不一样，美国的同类型治疗手段刚刚进入了临床，但愈后效果参差甚异，唐水的身体各项指标仍处在生长发育阶段，术后效果也无法保证，建议保守观察，成年以后干预治疗。
唯一相同的，都需要很多很多很多钱。
唐盏的愁绪被小胖和二丫的突然到访打断，小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唐水暴揍叶树的事。
高中的课程紧张，唐盏心里也压着事，粉色大汽车开往乡下老家，暂时把上一年的所有小坎坷甩在车尾气后面。
唐水把上了大学独自留在宿舍的刘心丽也带回了老家。
唐水和刘心丽认识七八年了，是唐水最挂念的朋友，唐水除夕夜要带刘心丽出去听人放炮仗。
唐盏在客厅包饺子，看着唐水跟在刘心丽后面走出大门，唐水看不见也没盲杖，走得颤颤巍巍，在摔倒前被李星一把提溜起来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