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他没与李桐枝拉扯绳子,她娇嫩的手掌摩擦着绳子上粗糙的纹理, 也还是红了一片。
甚至有根尖锐的草刺断扎在了她掌心肉里,疼痒得她小小吸了口气,雾蒙双眼。
方才还毫不在意自己伤得如何的贺凤影顿时提起心,要帮她看看是不是扎出了血。
幸而没有破皮流血,仅是扎出个小红点。
小姑娘生闷气地“哼”了一声,把手收回来,自行将那小小的草刺挑掉了:“你知道担心我,却不许我担心你——你衣袖都被血浸透了,还骗我说没事。”
李昭华观他们的相处模式,彻底放下心来。
她唇角含笑,仿佛无意地拱火道:“未必是骗桐枝你,而是若无其事惯了。我们这位指挥使素来仗着体质好、忍耐力强不把伤痛当回事,从前因任务受伤,只有被伤到需卧床静养时,才没办法地与你告一声病呢。”
语罢,她不再打扰两人的相处和交流,领着赵彦施施然离开,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李桐枝眼神放空,记起过往每每贺凤影告知她生病,都会拿怕传染给她当理由,不允她报皇后出宫探望。
此刻才恍悟真相原来是贺凤影因着枭羽卫的任务,时不时就会受伤。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眼眶。
她不生他的气了,而是内疚于自己对他的关心不够。
因此会在青梅竹马的多年相处中,一直愚笨地没有怀疑过他的隐藏身份和他的危险经历。
“别自责,要怪只能怪我故意隐瞒你。”贺凤影思维因药物关系变得迟钝,难以立刻想出其他宽慰的话语。
温热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几乎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心。
吸了口气,贺凤影只好略生硬地续上她先前的言语,装作伤口疼的模样,转移话题以改换她的心情:“桐枝不是要给我上药吗?”
他的体质特殊,本就对疼痛不敏感,在药物作用下难以把控力气,扯动衣袖的动作过于粗鲁。
止住血的伤口因未及时处理,有一部分与布料黏结在一起,现在被他再度撕裂,当即渗出血来。
映入眼中的惨状骇了小姑娘一跳,顾不得自怨自艾地伤心了。
她慌忙抱来先前遭他拒绝而撂放在一旁的药箱,取出棉球,沾水后小心翼翼地擦净伤口附近的血污,然后手有些颤抖地撒上药粉,微嘟起唇为他吹了吹。
近在咫尺的距离足以令贺凤影看清她浓密睫羽每一次颤抖,以及形状姣好的淡粉色唇瓣泛起的水色。
思绪不受他控制地发散开,他回忆起她的吻轻轻落在脸颊的感触,如同幼雀新生的绒羽般柔软,如同暮春时节的暖阳般融融。
贺凤影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漾开醉人的涟漪,清灵的嗓音娇娇问:“你希望我吻你吗?”
他下意识点了头,却没能如愿得到献吻。
恍惚一瞬后凝神,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陷入到药物致幻的镜花水月中。
现实中的李桐枝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专注地垂眸,用绷带包扎他手臂上并不算严重的伤口。
贺凤影的心仿佛自高处坠下,久久不能落地,没有着力点。
被幻象勾起的贪念没能在现实得到满足,化作浓烈的不安全感——他对她不设心防,在药效作用下约莫不太能分清真与幻。
说不定她其实都不在这间房间里,只是他希望身边有她的陪伴,所以幻想出她的身影。
脑海中回荡他自己的声音,不停叫嚣着催促他把恋人紧紧拥入怀中,证实她是真实的存在。
他当下的状态自制力很弱,受心念蛊惑,微微抬起了手臂。
小姑娘愣了一下,误以为自己包扎没轻重地弄疼了他,连忙道歉,保证之后会更轻一些。
贺凤影止住了蠢蠢欲动的念头,仅是微微倾身更靠近她,嗅到了她发上淡淡馨香,心底的烦躁感终于得以平复。
李桐枝认认真真把绷带绑成蝴蝶结,打量着应当轻易不会出现感染的情况了,松了口气。
她把琐碎的物件重新收拾回药箱里,再回身就看到正坐在榻上的贺凤影已经收紧绳扣的抽绳,自缚了手脚。
李桐枝坐到他身边瞧了瞧,发现是自己不认识也不会解的绳结,叹息一声:“皇姐说绑你是寻法子故意罚你呢,她现在不在,只有我们俩,你还受着伤,没必要绑着自己,我去找人给你解开吧。”
贺凤影却坚持要绑着。
他当然比李桐枝更知道长公主是在使坏。
可他都产生幻听与幻视了,不敢托大会不会意外伤害到她。
不过总算顾虑到有她看着,绑绳子时特意避开了层层绷带缠绕的受伤部位。
李桐枝没法说服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起皇姐之前谈话时不肯轻易饶过他的态度,紧捏住自己的衣角,问:“凤影,你还愿意回京做我的驸马吗?”
她为了开脱他的罪过,同大皇姐求情说他们是私奔出来的,回去后大皇姐多半会否掉帮自己拟的退婚文书,与皇后娘娘知会一声仍定他是自己的驸马。
然而仔细想想,之前退婚是她要退的,现在她没有询问贺凤影,就擅自要否掉退婚,实在太反复无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