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琴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有探究清楚的意思, 倒是看她囫囵吞咽,以为她在六公主处没有吃饱,笑说:“殿下如果饿, 我去小厨房再准备些糕点来。”
李桐枝连连摇头。
六皇姐心疼她离京这段时日在外吃不上精烩的饭菜, 午膳吩咐准备了满满一桌菜肴, 她吃得已经够饱了。
如果不是饭后运动消食了, 现在怕是连栗子羹都吃不下,哪里能再吃其他。
枕琴点点头, 见她吃完搁置了碗勺, 说:“那殿下去小憩一会儿吧,床铺已经整理好了。”
李桐枝由着她帮助自己解开斗篷与外衣, 钻进被窝里。
记着昨夜经历的噩梦,怕顾闻溪再作妖, 已经埋进枕头里的小脑袋又抬了起来,捏着锦被软软的被沿,叮嘱枕琴说:“要是看到我睡得不安稳,你就叫醒我吧。”
枕琴于是搬了凳子和小桌几在她床边做绣活,伴随剪刀与针线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慢慢阖眸睡去。
其实是她多虑——顾闻溪经一夜刑罚,能交代的全交代了,却没有被放过,现在连昏过去的自由都没有,何况是睡眠拉她进入梦境。
贺凤影怕顾闻溪轻易自行了断,死得太轻易,除切断她的三根手指,其他手指的指甲也拔掉了,甚至考虑到咬舌自尽的可能,连牙齿都全敲了个干净。
固定在墙面的坚实铁环锁住她的手腕和脖颈不许动弹,她整个人几乎都泡在刺激性极强的卤水里,仅有头颅仍然冒在外。
因伤了嗓子,张口只能发出嘶哑的痛叫。
身上各类伤口被卤水刺激,疼得要把她逼疯,可她到底还没能幸运地陷入彻底混沌的疯狂,所以当她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满是血污的脸上还是浮现惊恐,不顾肢体疼痛地无谓挣扎起来。
正如她所料,是贺凤影回来了。
“大人。”负责看管她的枭羽卫将看到一半的书放下,漠然瞟了她一眼,微笑向贺凤影行礼问道:“要将她捞起来继续上刑吗?”
“嗯。”贺凤影应了一声,扯动唇角,露出个冷冷的笑:“她也该歇够了。”
歇?她遍体伤痛地泡在卤水里能是歇息?
顾闻溪双目赤红地从肺里挤出几声怒音,可惜恐吓不到现场任何人,解开束缚后便如一滩烂泥被随便丢到了地上。
下一刻,注意到贺凤影手上拿着形状奇怪的金属刑具,顾闻溪感受到浓稠恶意与杀意,以为他要结果自己的性命,被逼出的怒意坠为恐惧。
这种尖锐的恐惧刺得她全身颤抖,连忙用如老旧风箱般的嗓音吼道:“你杀了我,九公主也会死,我们的命是绑在一块儿的!”
这是假话,是她控制李桐枝的想法落空后,在痛苦煎熬中努力琢磨出来的自救办法。
毕竟只有她自己明确知道寄生在她脑中的系统能发挥什么作用,贺凤影那么在乎李桐枝,她必须利用这最后一点优势为自己争取生路。
贺凤影动作顿住,静默地注视她,皱起眉像是有些不解:“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能骗过我?”
对枭羽卫最基础的要求就是在审讯过程中辨别谎言与真话。
相较于在政坛习惯了颠倒黑白的官员和被其他势力精心教养出来的间人,顾闻溪的虚张声势实在太好看破了。
“当然,你还是有比其他人强的地方在。”贺凤影垂眸,语气平淡地说:“你很知道该如何激怒我。”
想到顾闻溪用低劣的骗术辅以古怪的诡计害得李桐枝夜夜无法安眠,迫不得已与自己退婚,又险些应允和亲去燕兰那种落后的险地,贺凤影眼底无声焚起一场幽幽大火。
他丢弃了简单制造皮肉伤的刑具,轻活动腕骨关节走向顾闻溪。
膝上搁置书本的枭羽卫见状坐不住了。
作为枭羽司中的老人,他见识过年纪尚小的贺凤影在愤怒下亲自拆人。
货真价实的拆人。
贺凤影几乎不具备对同类的共情,性情更近山林中的荒蛮野兽,会粗暴地动手扯断犯人的肢体,撕出犯人的内脏。
场面血腥可怖到连习惯了刑讯见血的枭羽卫都难以接受。
明明少年郎的容貌皎皎如月,行径却如脱身于地府的恶鬼。
所幸忠义侯当初得知后,教导了贺凤影同其他枭羽卫一般文明地使用刑具,才免去司内许多人见而胆怯呕吐。
倒霉轮值到今日看守顾闻溪的枭羽卫并不希望多一重心理阴影,尝试叫停道:“司内的医师没在旁待命,您如果失控,犯人怕是活不下来。”
他努力向贺凤影眼神暗示死亡还不配恩赐到顾闻溪身上,揣着小心,毛遂自荐道:“您若是气不过,不如在旁观我上刑,稍稍冷静。”
贺凤影没同意,看着他的目光令他脊背发寒,似是对他类似求情的行为有所迁怒。
不过就在这倒霉蛋准备退后,向贺凤影撤回前言时,另有枭羽卫叩门而入,报贺凤影道:“您父亲吩咐您前去一见。”
贺凤影亏欠接了自己挑子的父亲。
况且正式官复原职和恢复婚约也都需要重新获得父亲的认可
因此还是放弃立刻对顾闻溪动手耽误时间,收敛戾气,向自行请命动手的枭羽卫点头道:“别给她留闲,你上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