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白没看出银杏树枝的意义,吩咐侍候在侧的宫人们都退去, 向送来物件的枭羽卫问道:“只让你送来花瓶, 没有要你传达的话吗?”
“有的。”枭羽卫侧身向怔愣的李桐枝,语气平淡地复述道:“九殿下, 指挥使说这是他还愿的纪念。”
还愿两个字触动了正出神的小姑娘,确定了它的来历。
不算久远的记忆立刻鲜活复苏在脑海, 眼前仿佛出现悬在姻缘树枝头随风而舞的红绸带,听到少年郎许下的愿望。
永远在一起。
简短的愿望那时如同一朵柔软娇嫩的花朵落在她的耳廓,带起一片令人心颤的窸窣痒感。
明明她努力封闭了自己的心,以为不会留有深刻印象,可原来他的言语狡猾如风,即便关上心门,也会从每一道存在的缝隙钻入。
只是无论什么愿望,一旦加上永远这个定语,就基本不可能有被认可实现的时候。
可许愿的是贺凤影,去还愿的行为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贺凤影不信神佛。
向姻缘树许愿不过是尝试叩开李桐枝心门的手段,重要的愿望不能寄托在虚无缥缈存在的施舍上,而该他自己努力去实现。
比起等待,他更相信他自己去拿、去争的一切。
就像他没有在京都静等长公主回来,而是主动去解决麻烦一样。
因此他果断还了愿,把暂时寄放给神佛的愿望拿了回来,折了这一支银杏树枝证明般地给李桐枝送来。
借他人之口转达的目的没有言明,他觉得李桐枝能懂——事实上已知他真实性情的她的确懂了。
小姑娘像是抱起一束花般将缀满金叶的银杏树枝抱在怀里,面颊微红,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可又不好意思把仅存在他们两之间的默契说出口。
所以她掩饰性地清清嗓子,不太自然地向枭羽卫问道:“他……你们指挥使他还好吗?”
枭羽卫沉默了一下。
他们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往燕兰,除去贺凤影独自上山折银杏树枝这回是计划外的休整时间,其他时候都是体力的弦绷到极限才能歇一歇。
度控制住了,但到底人是会感到疲惫的,贺凤影同样不例外,即便没有累垮,也谈不上好。
不过指挥使放弃选那些能说会道的枭羽卫来送物件,而是选寡言少语的他,多半也不是指望他来花言巧语欺瞒九公主。
什么都不答就是正确答案。
稍作思索,他没有答李桐枝的问,而是一板一眼的作为传话工具说:“殿下的问候我会转达给指挥使。”
认为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他礼貌地向李桐枝和李霜白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小姑娘的鸦色长睫难以置信地扑闪几下,似是没想到努力鼓起勇气向陌生人提问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她惊讶的一会儿工夫,人已经大步走不见了,还以为是自己问到什么隐秘的事了。
可她不就是简单关心了下贺凤影的状况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只好回望向六皇姐,指望皇姐解惑。
李霜白的唇线微弯。
虽然不解银杏树枝的来龙去脉,但猜到素来在李桐枝面前格外在乎形象贺凤影是不愿意向她泄露哪怕一分脆弱,所以才遣来这么一个嘴笨的下属瞒她。
“枭羽卫性情古怪、不好接触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李霜白敷衍了一句,也算暗暗说贺凤影坏话。
然后转移话题道:“贺凤影这趟忙回来,婚约一恢复,该就是正式筹措你们的婚事了吧。”
公主及笄就可出嫁,她观贺凤影连等都不肯等,现在迫不及待往燕兰去,不太可能推迟婚礼的时间。
目光落至皇妹尚存天真稚气的娇柔面容上,李霜白问:“你做好成婚的准备了吗?”
李桐枝垂目躲闪她的直视,揉捏着银杏树叶,软糯的声音怯怯说:“我一直有存嫁妆,而且大皇姐替我做主取回了内务府克扣的物件,足有四大箱呢,加起来应当够我的嫁妆了……吧。”
李霜白本来想问的不是嫁妆,闻言却敛起笑容,皱起眉,深问道:“你为什么要存嫁妆?”
皇后宽厚,就算驸马不是贺凤影、李桐枝仍然不得重视,出嫁的时候一定也能有公主的风光与荣宠,嫁妆根本无需她自己置备。
“皇后娘娘准备的我肯定不能轻易动用啊。”
“你准备用你的嫁妆做什么?”
李桐枝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其实已经没用了,不太想说,可被皇姐盯着,只能嗫嚅道出私心:“我当初以为凤影是名义上的宠臣,无官无爵,也没有俸禄,我们成婚以后不能还由他父母养,总得我攒些生钱的本金……”
哦,李霜白懂了,做了个止言的手势。
不由父母养,由刚过门的小妻子养。
自己这个皇妹,误以为丈夫贫困,就会笨到准备用她吃苦攒了多年的嫁妆当以后小家的花用。
还好她看上的驸马是贺凤影啊,要真是哪个京中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她不得被吃得死死的。
李霜白难得品出点贺凤影当皇妹驸马的好处,看着李桐枝的目光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却也清楚每个人看重的东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