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认识的日子渐增,性情纯然的小姑娘果然愿意将更隐秘的心事讲出。
且因噩梦的一次次暗示,不希望对话被贺凤影所知。
孙医师应允不会说, 她的目光迟疑地转向总在一旁监督治疗过程的江浔,轻声问:“你也能保证不讲给凤影听吗?”
江浔为难地绷紧唇线。
他其实想象不出来九公主会有什么需要隐瞒指挥使的事。
被她莹润的杏眸注视着, 江浔沉默一会儿,还是压低声线,诚实回答道:“我至多不主动提, 可小侯爷如果问起, 我不能谎言不知, 会一五一十地回答。”
李桐枝能理解江浔的难处。
青葱般的手指搅在一起, 她试探地问:“那你能不能不要听呢,我不想他知道?”
江浔犹豫了一下, 目光落在孙医师身上。
他想, 如果自己不旁听,指挥使欲知道谈话内容, 就只能使手段撬开孙医师的嘴了。
倒也无不可。
之前需要孙医师治疗九公主,勉强忽视了他身上的疑点。
等不久后九公主彻底康复, 赏金不会少他的,盘问也不会少,任何可疑之处都会查清楚。
依江浔的经验,像孙医师这种软骨头,大概仅需要简单拔掉几片指甲,施加一些没有严重后遗症的疼痛,威胁性地描绘一下抗拒交代的下场,就能如愿得到所有信息。
“好吧,我会站远一些。”江浔斟酌过后,答应李桐枝的请求,抱着剑退行至院门处。
李桐枝估量了一下距离,觉着轻声说话,江浔应当听不到了,落在膝上柔软布料的手指稍稍蜷起。
“孙医师,你信不信在梦中见到的未发生之事?”
她假装如前几日闲聊般向他轻声问,可眉间紧张的神情,泄露了她的认真。
孙医师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一个可以避开江浔和贺凤影,独自与她谈话的机会。
因事先在她的噩梦中留下了暗示,他确信自己能够等到。
他按捺住激动,依照早就准备好的腹稿答道:“虽说不是人人的梦都能神奇地实现,但术士占卜运势,解梦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种。”
然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一些来源于梦的预示语句,甚至能经语言的力量变成谶言呢,殿下可别把梦中的事随意说出去。”
一语成谶,注定成真。
李桐枝钝钝堵了一下,本来准备说出的话被唬得险些重新咽回去。
可把忧心事一直憋在心里,一定会郁结。
她还是想要解开心结。
慢慢吸了一口气,娇嫩如花瓣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的嫣色朱唇艰难启合,怀着近乎忏悔的心情,吐露她无法接受的自身罪孽:“我在梦里杀了人,一次又一次,我都数不清了。”
养足精神后,她终于从混沌且繁杂的梦中抽丝剥茧出自己最恐惧成真的梦魇。
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不像之前推顾闻溪入水时那般清晰,而如雾里探花。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好受一些。
她总会在端起茶盏时,想起碎瓷片割破他人肌肤的触感。
在系上腰带时,想起缓慢收束他人脖颈上白绸摩擦出的声响。
继而,她耳畔会隐隐响起贺凤影对自己“恶毒”的评价,眼前浮现那双盛满嫌恶的眼眸。
惶恐情绪重重压在她的心上,即便日日与贺凤影相见,对方柔情一如过往,她也不敢令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为一己之私杀人的恶人。
因为李桐枝其实认同贺凤影评价,所以本能地越发抗拒犯下杀人罪行的会是自己。
她宁可承认自己病了,向医师求助,试图借他的力量,来把真正的自己和梦中扮演凶手角色的她分割开。
如果孙医师提供帮助,愿意主动交流的小姑娘应当能走出噩梦的阴影。
可惜她求助的对象并不值得信任,从一开始就注定辜负她。
他不是友善的治疗者,而是阴谋者的帮凶。
“那些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的,对吗?”她轻轻问,期待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孙医师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算他对李桐枝有过微末的不忍,也就是让她可以少饮些无用的苦药。
那点儿良心不足以支持他放弃计划。
尤其是在与顾闻溪夜间会面,知晓自己没有退路后。
伪善的头衔很贴切,或许他表现出的好意,本身就有为了取信李桐枝而表演的成分在。
因此,没犹豫多久,孙医师就装出贴心的模样,说:“梦中内容的确不一定会一一印证在现实,不过梦总是与现实有关联的,殿下有没有想过,是什么让梦中的你动了杀机?”
他依凭着医师的身份,语气语重心长,仿佛是为了根治她的心病,才仔细询问缘由。
深究他的话语,其实却是不动声色地诱导她代入到凶手的角色。
故意模糊她们的不同,统一她们的身份。
李桐枝目露茫然。
她天真,不擅长诡计,意识不到自己一旦开始想答案,就被绕进到他的问题里。
为什么动杀机?
她搜寻着自己的回忆,想起似乎在她推顾闻溪入水的梦里,曾经不受控地喊出过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