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这个词汇把小姑娘镇住了。
她恐怕爱人病死在成婚前夕的命运真降临在贺凤影身上,不惜按捺心痛向他提出退婚。
——尝试以退婚改写命运的结果,就是她被决定和亲去母妃的属国燕兰吗?
“我不愿意......”
她苍白着一张小脸拒绝,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就是因为你一开始不愿意和亲,才害得我一直久留大衍!你看看周围的死难者,他们会死,都是因为你的拖延,你现在竟还想要反悔!”
李桐枝被捉着去看先前一瞥过的石阶旁物什。
那果然是颗人头。
或许男人的用意是为了让她面对拖延和亲导致的罪行。
可直面死者头颅的刺激超过她能承受的阈值。
李桐枝生生从梦中吓醒,猛地坐起身。
坐在不远处的雅歌正拿着一对小巧的石杵和石臼捣烂其中鲜红的凤仙花。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雅歌含笑问候了她一声,将石臼中差不多捣好的凤仙花泥给她瞧了瞧:“一会儿给殿下染染指甲好不好?”
殷红的凤仙花泥没什么出奇的,枕琴从前也给李桐枝染过指甲。
可她从血淋淋的梦醒来不久,错将花泥看成人的血肉,不禁惊叫起来。
如同鸟雀濒死时最后一声。
雅歌愣了一下,意识到她恐惧的源头正是自己手中石杵和石臼,虽然不很明白,但也立刻把它们远远抛出窗外。
李桐枝的惊叫停了下来。
雅歌从茶壶倾倒出一盏温茶,试探性向她靠近。
她没有过激的反应,雅歌以为她是平静下来了。
然而真到她眼前,迎上她那对寂无生息的黯淡眼眸,才明悟她大约是彻底沉入绝望的泥沼里,不准备再挣扎,连眼泪都不再流淌。
可明明她睡前的状态还很不错,仅一个时辰,怎么情绪会忽然跌落谷底?
“帮帮我,请燕兰国的使者来和我见面吧。”李桐枝有气无力地说。
当下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雅歌都会应允,当即便离开卧房,招公主府的侍从往鸿胪寺一趟,寻燕兰国使者来。
李桐枝缓缓穿好衣裳,见到了亲自来的燕兰国大王子。
果然是她梦中那个中年男人。
她不欲交流太多,以燕兰语询问了几句话,得到回复后,垂下睫羽,情绪低落地应了一句,便让他们离开了。
然后她吩咐熬煮一壶浓茶不再睡,直到深夜时,还一直坐在窗边静静看天幕上的缺月。
雅歌守了她小半个时辰,仍不见她有话说或有事做,眉头紧蹙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取出斗篷披上,提起一盏灯,她向门房值守的人报备一声,离开了长公主府。
经暗道进入枭羽司底门,敲了敲隔扇,向打开隔扇的枭羽卫递上自己的令牌,雅歌道:“我找我兄长江浔。”
“就是我。”江浔解下面具,道:“其余人都被指挥使支去审问第一批次抓回来的外地人了,独我等你递九殿下的消息,我领你去见他。”
“不了,我不去见他,我怵他怵得慌,尤其这回我带回来的不太像好消息。”
雅歌摇头拒绝:“九殿下的状态不太对,她今日拒绝见燕兰国使者,又特意邀他们来,应是商量了件颇重要的事情。可我不懂燕兰语,只能记下后,复述发音,需得兄长你请个懂燕兰语的枭羽卫来翻译。”
江浔于是让她暂时安坐在空间显狭窄的地底石屋,出去一趟找来个年纪不太大的枭羽卫少年。
少年将面具一摘,灌了杯冷水喝,向雅歌笑出两个浅浅酒窝:“雅歌姐,好久不见,多谢你把我从枯燥的言语审讯里捞出来。”
这回抓的外地人多是无辜者,不好直接加重刑在身,只能苦熬他们不准睡,以言语刺探存在的漏洞,偶施小手段,逼他们交代出所有不可告人之事。
效率不够高,还无聊。
少年正烦着呢,领翻译的工作刚好:“你说吧,我译纸上。”
随雅歌复述李桐枝与燕兰国使者们的谈话,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到最后一句更是迟迟落不下笔去译出文字,苦着脸先向江浔讨承诺:“拜托,江浔哥,我不想倒霉,别同指挥使说这事有我掺和。”
江浔点了头,他把最后一句话龙飞凤舞写完,撂下笔就跑回去继续审人,只当自己从来就没来过。
江浔拿起纸看。
“你是燕兰国的大王子吗?你与你弟弟为王位起矛盾了吗?”
“不错,我弟弟与我非同母所出,他猖狂自负,不甘燕兰国为大衍的附庸国,更亲近燕兰另一边的夷昌,若由他继承王位,必然要兴战火与大衍敌对。”
“那你来大衍,得到你想要的支持了吗?”
“可惜我与大衍的联系不够紧密,皇帝不准备帮我,长公主也没明确表态。”
“紧密的联系,是指和亲吗?”
“对,可和亲同样难见眉目,这就是我来拜访你的原因,你……”
“我同意和亲,不必耽误,早些带我去燕兰吧。”
“好,你配合就很简单,我们明天夜里秘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