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只是道:“孩子会再有的,我会找最好的营养师给你调理身体,你想要,随时可以要。”
“但我不想要了。”
盛笳抬起下巴,看着他的眼尾,忽然升起一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感。他以为她为失去孩子而悲痛,却不知道,在得知停胎之前,她就有了打掉那个胚胎的冲动和决定,她想起了曾经给秦婴讲过的话,冲他笑道:“让别人给你生吧,外面还有大把的女人想要攀到你这根枝头上做凤凰。”
裴铎睁开眼睛,“……什么?”
盛笳正欲甩开他往外走,他却将她拽得更紧了一些,脑中闪过一段已经不大清晰的对话,“你从哪里听到的?”
盛笳还想留给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不肯说是自己听来的,随口胡诌道:“你有天喝多了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说我嫁给你看上你们家的权势了。”
她挣扎着,可哪里比得上一个男人的力气,裴铎冷着脸,脑中却一团乱,不知道解释什么,只知道不能就这么让她走开,他伸出另一只胳膊,就要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盛笳立刻气急败坏,一拳头推在他的腹部,裴铎没站稳,后退撞在门框上。
“咚”地一声。
盛笳慌乱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原本的神色,指着他生气道:“裴铎,你别碰瓷,我根本没用劲儿!”
他平淡地笑了笑,看上去好像真的没什么力气,干脆就靠在门框上,低头看着她。
他终于记起那天的对话了。
说真的,裴铎在十几岁之前,也被自己的家世困扰过,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付出什么都没用,光环太耀眼,取得任何成绩旁人只会笑着道:“你知道那小子姓什么吗,你知道他姥爷是谁吗?”
后来他慢慢学着和自己和解,他承认自己的出生比别人幸运许多,他是站在父辈的肩膀上看待这个世界,他甚至清楚自己的傲慢是与生俱来的,但裴铎相信自己的斤两,早晚有一天,父辈会反过来仰仗他。
所以在枝头上做凤凰又如何。
盛笳深呼一口气,“我问你,那天的课题汇报,我觉得我表现怎么样。”
裴铎沉默了两秒,随后选择最诚恳的表达,“还可以。”
他是天生做医生的料,所以别人用尽全力的成果在他眼里,或许也不过就是“还可以”。
“你给了我多少分?”
“八十五,最后是三个人的平均分——而且,这不会影响到你最后的规培结果。”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我只是在想,既然我都飞上枝头了,你裴铎怎么不动动手指让我满分毕业呢?”
“你想要吗?”
裴铎轻声反问,“盛笳,做凤凰不好吗?难道非要受苦才算努力?”
盛笳瞪着他。
听到又道:“别人花二三十年登上的地方,我推你一把,不要你走弯路,你十年登上,不好吗?”
盛笳后退一步,点点头,“对,你说得对。嫁给你,确实能获得更多的资源,见识更广的人脉。甚至——当年我的学习成绩算不上拔尖,去北医规培需要推荐,而我救下了秦忆真之后才得以让秦老师记住我,她好心主动为我引荐,我才有机会可能进入更高的平台。”她抬眼,又问:“你本来知道这件事情的,对不对?”
裴铎沉默着,没有否认。
“所以你们秦家的确是枝头,我飞上来了,细究起来,嫁给你之后,别人看着你的面子,确实很少训斥我。”盛笳眼圈红了,她使劲儿点头,“我沾了光,沾了大光。”
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裴铎低声道:“盛笳,我不是这个意思……”
*
盛笳再一次回到了朔城,吃了晚饭,她就要离开。
“你去哪儿?”
“我预订了酒店。”
“行了,别折腾了。”董韵皱眉道:“女人流产算半个生孩子,就在家里睡,我们把你之前的卧室整理出来。”
盛笳看着她,没出息地哽咽了一下,甚至悲哀地想自己竟然因祸得福,她低着头,“哦”了一声。
她和董韵一起收拾房间,差不多结束时,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妈,我打算离婚。”
董韵没听清,又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你说什么?”
盛笳坐在床边,抬起头,“我想跟裴铎离婚。”
董韵提高声音,“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孩子没了就要离婚?你把婚姻当成儿戏了?”
盛笳很平静,“妈,你怎么不先问问是不是裴铎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上来就先指责我呢?”
董韵微怔,“他做对不起你的事儿了?”
“……没有。”
“那你离什么婚?这个社会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要求不公平,他裴铎今天离婚,明天就能找个更年轻漂亮的,你呢?”
“谁说我要再婚了?”
“盛笳,当初非要闪婚的是你,现在毫无理由执意离婚的也是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任性?你嫁了个好人家,我好不容睡了几天安心觉,你又想干什么?能不能不让我操心?”
听着母女吵起来,盛越齐赶紧跑进来,想把董韵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