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炽每次约我,都不会是单纯地叙旧或抒发情感,这次也不例外。
他说,许诺条条大路都不通,否极没泰来,也许会鱼死网破。匿名举报石沉大海,所以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赵炽还说,周森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反问:“什么办法?拖延吗?可他不想。安顿好了我和远香,他一秒也不想再拖延,他巴不得来个了断。刑海澜助不了许诺一臂之力,和诺森的困难重重,不都是他的‘办法’吗?是他促使许诺加速的,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那不如去自首,争取坦白从宽。”赵炽微微愠怒。也许是因为我句句话都充满了对周森的溢美。
“自首?他是无罪的为什么要自首?”我也争红了眼睛,“不要说坦白从宽了,上了法庭他还会极力辩解呢。”
下坡路好走得多,速度慢不下来。
赵炽的肩头蹭过一片桃花,花瓣飘零。
至于我和周森的婚礼,在我妈那儿,我们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
我参与过大大小小的婚礼不下三百场,挥金如土的也好,精打细算的也罢,情到正浓时,我微微阖目,便会憧憬将来属于我的那一场。可惜,这男人虽挑得谨慎,独一无二,千金不换,可婚却结得仓促,且面前仍危机四伏。
所以我和周森,提都没提过“婚礼”二字。他亦如此。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心照不宣的,它再弥足珍贵,也不过是形式主义,我并不强求。
可我妈偏偏过不去这坎儿了。她说周森坐牢归坐牢,在旁人认为是劣迹斑斑她也无所谓了,但她的女儿我,只要嫁,就要风风光光地嫁,只要我和他情投意合,就算天塌了,也要敲锣打鼓地明媒正娶。
我说日理万机,说气候不宜,说黄道吉日未到,一直敷衍我妈,直到她在反对中沉默,再到在沉默中爆发,越过我,直接向周森施了压。
周森和我约会,将我约到了北京势头最劲的楼盘之一,朗园山墅。
我在街边等他,独自一人倒也不百无聊赖。
这里是京西最后一片繁华,却又繁中取静。绿植是四季常青的松柏,虽少了几分层层叠叠,但却无一日萧条。院墙没有过度的辉煌,装修物只是青白色的鹅卵石,有致地铺砌着。
我才想着这样的自然景致是周森最为钟爱的,却没有想到他会自里面走出来。
“来串门儿啊?”我挽上他。
周森笑笑,不置可否。
我也不算木讷,继续试探:“还是说这儿附近有什么道地的私房菜?值得我们跨过大半个北京?”
“好提议,回去我会打听打听。”
我一下子大叫:“周森?你不会做了什么傻事吧?”
“傻事?”
“就算这几个月楼价一贴再跌,可也不过才是搔搔痒而已,这儿少说也还要六万块一平,吃人不吐骨头。你要是打算在这儿置地,你就是做傻事。”我有板有眼。
“还好,五万八。”周森纠正道。
周森揽着我漫步,从容不迫。我侧过脸打量他,也不是肥头大耳一派富贵相,可即便从头到脚没一样值钱的行头傍身,就这么光秃秃地来了,他也还是硬生生地和这儿交相呼应似的。
周森说,还没有决定,决定之前总要让我先来看看环境的。好处自不用多说,寸土寸金,总会有它的道理。只不过这儿距你的“执着”远了些,以后上下班不太便利。
“中了彩票吗?不对,区区五百万,砸到这儿无非也就一声响儿。”
于是周森又说,是远香。
他每走一步,便发出一声稳妥的脚步声,要刻意听才听得到。我反感有些男人聒噪的鞋底,张扬极了,可若是悄然无声,又太女气。只有周森,恰到好处。
他说:“粗油精炼设备和技术的引进,都已就位。伊犁一共六大出口商,在政府相关机构的支持下,官方的协会也已初具雏形。技术创新是生产力,团结是保障,远香离质的飞跃只有一步之遥了。毕心沁,远香是在你的名下,所以我还须先问一问,是否可以从远香这一步的利润中,拨出一笔权充我的奖金?”
我被周森的雄图伟业感染了,脚步欢快:“啊哈,换另一种说法,你这是计划挪用公款啊。”
周森揽紧我:“判我个终身监禁好了。”
走出幽静的沃土,便是水泥森林。站在车流如梭的斑马线前,周森刻意从右边站到我的左边。他说,昔日耳闻过,男人理应站在车辆驶来的这一边。过去他对此不屑一顾,今天不妨为了我试试看。
“小心把我惯坏。”我幸福地几乎落泪。
周森分秒必争,又绕回前一个话题:“你没异议的话,那我就买在那儿了。”
“这会儿哪来的那么一大笔数目?”
“贷款,我托了朋友,不然我这样有……案底的社会分子,恐怕还真没办法。”“何必这么着急?”我下意识地认为他太激进了些。
“买了房子,我们才好举行婚礼。”周森揽着我前行。交通灯变了绿灯。
“谁立下的这样的步骤?”我大脑快不堪重负了,“等等,你说……举行婚礼?”
“有问题吗?”
我一直以为,我和周森是心照不宣的。末了并非如此。人老人家并非是受我妈所迫,而是从根儿上就没打算跳过这个步骤的。人老人家还说了,物质基础总是要先打一打的,这叫做先苦后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