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陈曼给他打了通电话,特意告知宋槐辞职一事,旁敲侧击地来询问他的意见。
段朝泠只说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这是你们公司的人事任免,我不会插手。
陈曼心里了然,简单问候两句,径自挂了电话。
这件看似寻常的小事就这样匆匆过去,完全不留痕迹。
只有段朝泠自己清楚,短短两分钟的通话内容递增出的究竟是怎样一番情绪转变。
——抛开那些必然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他的槐槐已经开始着手斩断和他之间的任何交集,以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形式。
他的前半生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算不得圆满,倒也无憾,可唯独宋槐成了他的不可控。
像一阵风,正以肉眼可寻的速度消失殆尽,全然捉不住。
这种飘忽不定的躁意一直持续了整整几日。
在公司楼下偶遇宋槐那次,段朝泠正要去陈隽安那儿一趟。
知道她要回去,原可以顺路相送,见她慌忙转身,唯恐避之不及,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等上了车,段朝泠第一时间做的,是直接点了支烟。
车厢里雾气弥漫,透过沾了雪水的玻璃窗,看向站在马路对面等车的宋槐。
有段日子没见,她身形更显纤瘦,但精神状态还算过得去。脸上妆容精致,一头齐腰长发剪短了些,染成栗色,发尾带了些自然卷。神态和举止自带几分从容,媚态横生。
像在尽所能改变外表,挥别过去,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盯着看了会,段朝泠面无表情地轻掸烟灰,叫彭宁给她送一把伞,顺便带句话过去。
接过伞时,她表情略带犹豫,很快变得复杂,最后彻底回归从容不迫。
路上,段朝泠给陈隽安去了通电话,告诉他今天不过去了,改日再约。
挂断电话,正要将手机扔到一旁,有条消息从通知栏弹出。
解锁屏幕,发现是条行程提醒,出自宋槐之前做的那款app。
这软件被安插在手机里已经有段时间,如她当时所言,不需要做任何初置设定,系统会根据平时的生活习性自动学习,最终制定出针对性的详细计划。
习惯成自然,他近期的很多安排全部取自这里,不用彭宁额外过来汇报。
段朝泠一顿,顺势打开app,点进其中一个模块。
从前没注意过,里面有很多贴士是她专门为他做的彩蛋,上面的一字一句,乃至每个设定,都彰显了独到和用心。
她会嘱咐他按时吃饭,会在弹窗上设定“要记得想我”的启动代码,会费力做出一个云聊天平台供他们随时联系,会在空间里标上和两人有关的所有纪念日。
浪漫至上,小女生的心思昭然若揭,然而这些他从未真正了解过。
仔细回想一遍才发现,迄今为止,他们从没好好谈过一场正常恋爱,中间跳过了很多必要步骤。
他似乎阻挠了她对爱情最纯真的幻想。对于这点,宋槐从没有过怨言。
明白这些,段朝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嘴里直泛苦。
接连抽了两支烟,如何也压不住这种涩意。
桔色光点忽明忽灭,烟灰落在外套表面,形成一抹污垢,拂去还是会留有印记。
他没再去管,指腹轻触已经息屏多时的屏幕,切掉了app的后台。
第一次徒增一种难言的矛盾感。
彻底放手或重新弥补,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忽然不得而知。
-
除夕前夕,程既非发来消息,说周伏徵刚从瓷都回来,约他们晚上过去聚聚。
想着回去也无所事事,偌大公寓空旷得厉害,段朝泠直接应下邀约,驱车前往目的地。
见面地点约在了周伏徵开的那家玉器店。
二楼拐角处单独辟出一间酒屋,无门设计,仅用一道透纱屏风作隔档,楼下景观一览无余。
程既非还没到,说是路上堵车,叫他们先喝着。
周遭喧嚣,段朝泠觉得乏味得很,没碰酒水,靠坐在软椅上,同周伏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周伏徵是程既非的发小,对文玩古物较感兴趣,早年间开了两家店铺,这些年在瓷都和北城之间来回跑,偶尔回来会请他们过来小坐。
上次两人相见,还是宋槐大四那年,段朝泠到瓷都出差,顺路去探望周伏徵,托他寻能工巧匠打磨串连羊脂玉和白奇楠珠子的细链。
一晃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简单叙了两句旧,看到一楼多出一道纤细身影。
宋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店里。
北城不大不小,该遇到的总会遇到。
活了这么久,段朝泠难得信一次因果和机缘。
看她目光落在那条白奇楠吊坠上迟迟没移开,段朝泠心里有了数,简单跟周伏徵交代几句,叫人亲自下去接待。
宋槐坐在那里,听周伏徵说完那些话,从高脚椅上起来,偏过头,环顾周围,像在找什么人。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