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扬缓缓阖眸,做出一副头疼神色,他捏了捏眉头,好像为怎么这点破事儿也要问他意见:“做什么汤你替我喝了就行,你跟她说我不在北京。”
再然后,对方又问了些什么。
周维扬好一会儿没吭声。
再开口时,语气油然变得冷凝,悠悠道:“江辙,我要是哪天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棠昭听见“死”这个字,被一口吸进咽喉的水猛地呛到,咳声没控制住,导致男人察觉到动静,撩眼皮看过来一眼。
幸而在对视之前,她紧急地缩回了身子。
周维扬瞧着已不见人影的墙角,对手机继续数落着:“我死了你是不是也得把我晃醒,周总您觉得我把您埋儿合适?”
他起了身,“我请你来不是让你打杂的,担担事儿,行吗?”
教训完江辙,他挂掉电话。
半分钟后,周维扬迈步走出电梯区,到棠昭的病房。
他刚刚离开时她怎么躺的,眼下就是怎么躺的,眼睛闭着,面色平静,像在安睡。
周维扬看一眼她已经空了的点滴瓶,正要将输液阀关了,还没上手,视线顺着那根细长的管子匆匆一扫,见针头悬在床侧,还在悠悠地荡。
挺牛,还敢自己拔管子。
他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一张小脸,有点想曲指刮一下她柔软洁净的面庞,将要碰到,陡然间意识到不合适,周维扬将手收回裤兜,讥笑说:“多大了,还装睡?”
周维扬微微折身,打量着她。
棠昭演不下去,徐徐地睁了眼。
看来他真不是来看病,是来看她的。
“点滴打完了,护士马上来。”他隔空点了两下她手背上的胶布位置,“虽然病得不重,这管儿也不能乱拔。”
周维扬的黑色衬衣在光下显得不那么阴郁消沉,显出很衬托青年人的精气神,她抬眸,就看到他薄薄的唇,再往上,是洁白的额,利落的短发。
他的身上沾点苦艾的馨香,在俯首时落在她眼角。
周维扬今天看起来潇洒许多,前两日跟她针锋相对,那些即将打破平衡的不善袒露,都被好整以暇地收起。
他还是那个游刃有余的周总。
棠昭开了口,声音喑哑,面色脆弱:“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周维扬说:“公司开会,你缺席,我来跟你说一下新的工作安排。”
他站直了身子,她放低了视线,视野里只剩他系得一丝不苟的袖扣。
棠昭难以置信,缺个会而已,就被领导追到医院来了。
她倒也不敢忤逆,忍辱负重地笑一下,应道:“嗯,那我坐起来。”
棠昭曲着手肘,真打算把身子撑起来。
周维扬淡声:“躺着吧。”
他在她旁边低一节的陪护病床坐下,双腿交叠,与她床头相近,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别又弄得不舒服。”
棠昭从善如流地点头。
虽然有点奇怪,但病痛缠身,的确还是卧榻舒适一些。
周维扬跟她说起上回那部仙侠剧。
“视频平台那边反馈说招商困难,可能得降成A+,既然如此,我就直接帮你推了。”
看棠昭有几分困惑的眼神,他接着解释:“你大概也知道行情,现在影视寒冬,主推的电视剧项目都不一定能成,这种降级打折的不需要考虑,不必舍不得。”
没有舍不得,她其实没那么喜欢演仙侠剧,谈不上什么可惜,倒也觉得他替她决定挺好,省得她来回纠结了。
周维扬继续说:“还有一个综艺节目的邀约发到我这儿来了,制片人说你前几季都参加了,反响不错,想请你做新一季的常驻嘉宾。是一个——”他打开手机,翻了翻企划书,“一个恋综。”
“青春的上游?”
他划到首页,看了眼名字:“嗯。”
“那不算恋综,我是观察员,节目里配对的嘉宾都是一些素人,刚成年的那种——你没看过吗?”
棠昭看着他,是认真地在问。
在她看来,他们这节目还挺火的,棠昭因为这部综艺吸了一些性格粉,节目播了四季,她参加过两季,在拍话剧那几年,唯一回归镜头前就是为了录制这个节目。
周维扬有条不紊地翻着企划书,说:“我不做综艺。”
她想一想:“哦,也是。”
棠昭跟他聊得正经,突然胃里又一阵酸水涌上,她猛地低头找垃圾桶,还是没来得及,伸手拽过来,一半吐桶里,一半吐在了外面。
棠昭一天没进食,吐的全是酸水。
周维扬紧急起身,帮她轻抚后背,皱眉道:“吃了什么?伤成这样。”
棠昭头脑眩晕,缓缓平复呼吸,回答他:“就是昨天的杀青饭。”
她睁亮眼睛,再低眸一看,吐在外面的一半,沾了一点在他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皮鞋上。
棠昭赶紧扯了几张纸巾给他。
她现在不在床下,躬身又够不着,不然一定会帮他擦一下。
“不好意思啊,我帮你——”她刚说出口,想帮他洗,又觉得不妥地,便换了说法,“我赔你钱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