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率只是谦虚,不是真的咸鱼。棠昭的笑眼里沾一点朦朦的水汽:“我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周泊谦微微笑着,说:“名利场上,千军万马,今天不奋斗,明天就被赶超。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有压力?”
夜深了,聊完这一段,他起了身,送棠昭到车上。
见他不影响开车,棠昭就没跟着他抢着驾驶座,她给他说了自己的酒店地址,在车里,棠昭又闷闷地出声:“泊谦哥哥,我还想问一句,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周泊谦没怎么思考这个问题,他说:“我不太懂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你给我描述描述?我看看能不能对上。”
棠昭说:“我认为,喜欢是一种冲动吧。”
他想了会儿,说道:“我从前总是问你,喜欢他什么。那你现在可以给出答案了吗?”
她埋下头,看着在身上穿梭的霓虹:“我觉得他很真诚。”
周泊谦不置可否:“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真正能捋出一点头绪,是回想起有一次,《鸾舞记》杀青的那一天,你要演一场病恹恹跳舞的戏,故宫的雪越下越大,他不顾爷爷的反对把你带走。
“虽然当时我什么都没说,但我在心里,很看不起他这样的做法。
“我以为爷爷会很生气,结果没有,过了吵架的那一阵气头,老爷子收摊了就去吃宵夜了。最后我才发现,小题大做的人只有我。
“所以我为此思考,遵守秩序,还是打破规则,更容易被人接纳。我看不起他的率性,也成为不了那样的人。”
他开着车,偏过头瞧她一眼。在暮色之中,两人回忆起过去,神情都温和美好。
周泊谦:“也正是因为我把规则看得太重要,在我的世界观里,没有人可以一马当先,跑在规则的前面,所以我不会对任何人有着真诚的冲动,就像你说的那样。”
随他的回忆,棠昭想起那一个寒冷又温暖的雪夜,她不由地笑了一笑,轻轻说道:“我也记得,真的好莽撞啊。”
说着莽撞,但这话听着有点娇嗔的意思了。
周泊谦淡笑不语。
过了会儿,他说:“喜不喜欢我说不上来,不过可以确定,如果不是为了周维扬,你应该不会成我的倾诉对象。”
他几乎是间接在表达:你对我来说可没那么重要。
这么多年没见,如果不是带有目的,怎么会一上来就跟她掏心窝子?
只不过谈笑间,把这份关系的疏离都冲淡了。
周泊谦问她有没有和周维扬提起过他。
棠昭摇头:“我们现在很少聊过去了。”
他说猜到了。
“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做很多事情都不屑于说。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我看出他变了很多,他很内疚,一直在用一切他认为最好的方式来补偿我。
“当然,他自责的是不应该在那一天跟我起争执,而不是爱上你。在爱你这件事上,周维扬无愧于心。”
他语气淡淡,但又如此坚定。
棠昭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周泊谦回答道:“我看过他的话剧,我知道他放不下。”
棠昭陷入沉默,久久不语,一想到他,就有浓厚的情绪憋在心中,隐忍不发。
一路沉默到酒店楼下。
周泊谦正要交代她早些休息,棠昭却唐突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
她说:“这么多年,没有好好的和你道歉。”
周泊谦默了默,而后缓缓地释开一个浅笑,他很温柔:“与其听你说对不起,我更希望,你爱一个人的权利不要被我抹杀。
“否则,我才是真的对不起。”
棠昭来回揉搓的手背被眼泪砸中。
他想到什么,忽然提起:“哦对了,我妈妈想请你吃饭,她怕直接跟你说会打扰你,如果你愿意赏光,我帮你约时间。”
棠昭讶然:“我和他的事,阿姨知道了?”
周泊谦坦白:“是我和她说的。”
“……”她怔愣好一会儿,“她现在知道你的情况了吗?”
“前几年吧,她发现了我的药。实在瞒不住,就还是交代了。”周泊谦笑笑说,“我妈现在成天陪着我,总怕我出事儿,神烦,赶也赶不走。”
棠昭也乐得笑一声。
在这个故事里,他们的妈妈才是最柔情似水的人。
分别时,周泊谦没说晚安,说了句:“昭昭,祝你幸福。”
“嗯,”她点了头,然后看向他笑问,“不祝你的弟弟幸福吗?”
周泊谦说:“你幸福的话,他就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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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昭回到酒店,很难平复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
她两个小时没看手机,很多消息同时传来。
被她置顶的剧组群发来通知,说这两天雨雪天气不方便拍摄,剧组要放两天假。
棠昭回了一个收到。
她掀开帘子,才看见外面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
棠昭住的酒店能看到肃穆工整的中轴线,红墙白雪的故宫博物院变成了紫禁城,让她遥遥地窥见庄严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