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辞自从离家后,虽然没有刻意地掩盖过和许钰林的身份,但两人却因身份的云泥之别鲜少有交集,也从未在外人面前一同出现过。
坊间父老乡亲们见过这俩兄弟,因此人人皆知许钰林有个大祭司哥哥。
然而在那市井之外,外人皆不知原来大祭司裴宁辞还有个弟弟。
迎着严庚书狐疑的目光,许钰林眼睑轻颤了下,斟酌着对裴宁辞道:“祭司大人心善,钰多谢您的仗义执言,然祭司大人实在不必为了钰与摄政王闹得不快,钰消受不起。”
一番话进退得宜,算是很得体地将自己和裴宁辞的血脉关系掩了过去。
他是在委婉告诉严庚书:裴宁辞之所以帮他,是因为裴宁辞心善,而并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
许钰林平静地心想,裴宁辞应当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他扯上关系的。
他并不会因此怨裴宁辞,许钰林向来是个不会高估自己的人。
即使有血脉关系又如何?这是他们俩自出生起就注定的,裴宁辞也无法选择。
如若能选择,想必裴宁辞宁愿从不曾和这个家扯上关系,而许钰林心底兴许也是不愿有裴宁辞这位兄长、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的。
血脉关系只是一种生理上切不断的羁绊,裴宁辞没有任何要帮助他的义务。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裴宁辞不帮他是理所应当;而他能在摄政王为难他时将他护在身后,许钰林心底对他也只有感激,断然不会妄生其他期盼。
许钰林的话虽不能完全说服严庚书,但也起码算是能搪塞过去了。
谁曾想,裴宁辞却只侧眸瞧了许钰林一眼,嗓音平淡地道:“你是我弟弟,谈何消受不起。”
许钰林心思敏感,裴宁辞的想法却比他简单许多。
他自幼入宫,先前是想回家却回不了,后面这“家”的感觉也渐渐淡了。
他如今和许钰林之间已经没了太深厚的手足之情,但身为长兄,他也断然没有看着外人欺负到许钰林头上的道理。
更何况,似乎是自从和李婧冉之间渐生情愫之后,裴宁辞在自己都没意识到时,对人待物的态度都比先前软和了几分。
确切来说,多了几分人情味。
许钰林看着面前的兄长,眼睫却轻颤了下,心中有种分外复杂的情绪。
严庚书和李元牧闻言,同样微怔。
李元牧的神情在那一瞬变得有些复杂,看着裴宁辞,心想:他恐怕能把变态这个头衔让给这位清冷高洁的祭司大人了。
他惦记阿姊,裴宁辞惦记和自己弟弟牵扯不清的女子.......他们谁也不比谁清高啊。
“哟。”严庚书阴阳怪气地发出一声轻响,对裴宁辞的积累到一定程度却又无法抒发的怨气尽数转移到了许钰林身上,“那祭司大人这位长兄可当真是失职,教出的弟弟竟如此放浪,可真是.......”
严庚书这番话里,有超过九成都是想指桑骂槐。
口中羞辱的是许钰林,实则在骂的是裴宁辞。
只是他心头这口恶气还没出完,就被一道凌厉的女声打断。
“摄政王慎言!”更完衣的李婧冉提着裙摆从殿外走来,原本妩媚的眉眼间皆是冷意。
李婧冉心中是崩溃的,她先前为了要刺激裴宁辞,故意当着他的面羞辱许钰林,她后面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心思敏感的许钰林哄回来。
现在倒好,严庚书居然在不经意间又踩了这个雷!
李婧冉心惊胆战地看向许钰林,生怕他又生气了。
许钰林表面上看着脾性最为温和,他连生气都是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但那低垂的眼和面上的神情处处都透着无声的抗拒和委屈。
李婧冉深深觉得头疼,在眼前四个男人里,许钰林真的是最难哄的。
严庚书想到许钰林先前被他骂完后,面不改色温和微笑的模样,浑不在意地哼笑了声:“长公主这是在心疼他?大可不必,你这男宠脸皮可厚着呢,丝毫不会被言语所伤......”
话音未落,严庚书偏头看了眼许钰林,随后在心里骂了句脏。
方才还一派淡然的许钰林此刻轻垂着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尾微有些湿红。
从李婧冉的角度来看,她看到的恰好是许钰林精心计算角度后露出的精致眉眼,和受欺辱却隐忍的模样,温柔又易碎。
那身雪白的衣袍原是华淑效仿裴宁辞的祭司袍订做的,本该是宽松飘逸的版型,许钰林的腰肢却被一根宽腰带束着,本就清瘦的身形看起来更是单薄脆弱。
严庚书想到了许钰林先前那句矫情造作的“好凉”,万万没想到许钰林还能给他来个梅开二度。
严庚书额角的青筋克制不住地跳着,他指着许钰林,强自冷静下来,与李婧冉说话时嗓音都带着轻颤:“你不会看不出他是装的吧?”
许钰林听到严庚书的训斥后,并未反驳,只轻轻别过头一言不发,乌黑的碎发落在他清隽的脸庞,周身皆是流转的清冷感。
李婧冉看着许钰林这幅模样,只觉自己的心都化成了水,她盯着严庚书反唇相讥:“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会逢场作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