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庚书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她拆之入腹。
他拧着眉头,分外礼貌:“关您屁事。”
甚至还换成了尊称。
李婧冉却难得地没计较他嘴上不干不净,而是静静瞧着他片刻:“严庚书,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得是有多么缺乏安全感,才须一直随身携带着匕首?
外人眼中的严庚书身份如此尊贵,呼风唤雨前拥后簇,贴身保护他的人一批又一批。
况且严庚书如今已把仇家清理得干干净净,仅剩一个碍眼的裴宁辞,谁又能伤他?谁又敢杀他?
他已经熬过了那段暗无天日刀头舔血的时光,如今的严庚书无须提防到如此地步。
严庚书仍随身携带匕首的原因,要么是疑心病太重,要么是昔日留下的阴影。
又或者说,前者本身也是因后者而生。
严庚书却被李婧冉这句话问得愣住了。
许是恶事做多了吧,他早已习惯随身带着防身的武器,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索了命去。
旁人只会惧他,怕他,还从未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带匕首,是不是因为过得不好。
严庚书甚至连自己都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与外人一样,只当这匕首是用来害人的,可如今哪还有人劳得摄政王亲自动手呢?
这把贴身匕首的初衷,是自保啊。
如今的他自是高枕无忧,除非李元牧想杀他,不然就算裴宁辞扳倒了严党,严庚书也有足够的资本全身而退。
但经年的噩梦不会就此消失。
是无数个生怕被仇家寻上门的日夜,是困到极致就在手臂上划一刀强迫自己得来的清醒,是战战兢兢精神一直紧绷的那么多年。
严庚书不是杀人的机器,他也会害怕,也会心软,只是这些早已随着良知一同泯灭。
从心慈手软到杀人如麻,这段过程中经历的一切、这些刻入骨髓的恐惧,是没那么容易消失的。
旁人提起这些只会觉得他是个残忍的奸臣,她却问他:他是不是过得不好。
严庚书心想,他可能这辈子都放不下她。
李婧冉是多么恶劣啊,每次喜欢折腾他羞辱他,一次次把他逼得临近疯魔的点。
可她又是那么温柔啊,她在一片一片找回他自己,把它们拼凑起来。
那个被他亲手扼杀的、生而为人的、年少时的他自己。
让他不再憎恶“爱”,让他期待一个家,让他发现他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让他知道,他还是个人。
严庚书心中振颤着,大脑因她的浅浅淡淡的一句话炸成了烟花,嘴里只是道:“臣已不拦殿下之路了,殿下何必费心思问这些废......”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嗓子眼。
因为李婧冉走到了他面前,手臂勾着他的脖颈,迫使他低头,轻轻亲了他一下。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远不及他们平日里那般缱绻暧昧,严庚书却半晌都没回过神。
他怔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强撑着面上的冷意,开口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
“啵”。
又被她亲了一下。
李婧冉勾着他的脖颈,仰脸朝他温柔地笑了下:“还有什么?继续说。”
严庚书脑子里一片空白,都忘了自己方才想说些什么了。
此刻别说李婧冉想去睡别的男子,就算她让他事后伺候那男子沐浴,严庚书都没有二话。
他好像有些茫然,又好像有些欣喜,还有好多好多糅合在一起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
严庚书不愿去想,他只知道他好想让她亲他。
说些什么吧,他如是劝自己。
只要他说些什么,她就会亲他了。
可他嘴唇动了下,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心中有些急躁,正继续想着时,唇却再度被她轻轻一碰。
严庚书喉结动了下,垂眸看她。
阳光下,李婧冉的笑容比太阳暖了千万倍。
光线有些刺眼,她微眯了下眼眸,往严庚书拢下的阴影里缩了下,随后回视着他道:“看什么看,不服啊?
“我听到你在心里骂我了。”
安抚好外头的三个男子后,李婧冉在他们的注视下,跟着面罩男子走入千机楼。
经年的木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合上,阻隔了外头的所有光线。
楼内并未附庸风雅走文人墨客追捧的黑白风,从暖黄的光线到棕木铺的地板,都显得格外温馨。
古老的木楼、红灯笼,再配上这种装潢,给来者一种下意识的亲切感。
面罩男子引着李婧冉走到一堵墙前,伸手在侧边悬挂的丹青画上按了下,毫无端倪的木墙便在两人眼前缓缓退后、右移。
李婧冉的目光却落在那丹青墨画上,看着那遒劲锋利的字迹,视线微凝。
这怎么......如此眼熟?
“贵客这边请。”面罩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李婧冉的思绪,她轻蹙着眉应了声,瞧向面前的里屋。
千机楼的设计都是别有洞天的类型,外边看着不起眼,里面却都设计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