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庚书朝她微微笑了下,就像是他们在竹屋底下初见时那般。
眼下泪痣动人心魄,笑容略浅,颇有几分款款的斯文之感。
“李婧冉。”严庚书唤了声她的名讳,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李婧冉眼睫轻颤了下,对上了严庚书的视线,看到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中此时含着不明显的泪光。
“我放弃了。”他如是说道。
李婧冉神色微愕,想确认严庚书说的是否是她想的那般。
她都还没问出口,严庚书就好似能看出她的心思一般,故作潇洒地挺直肩背,手肘往台阶上一撑:“我了解裴宁辞。你别看他表面一副凡事都不入眼的模样,但他的心思可比我重。”
严庚书侧过头,凝着她勾唇笑笑:“李婧冉,和我断干净吧。”
他分明嘴角上扬,可凤眸中的光影是破碎的。
严庚书想到那时候他嘲讽完“孤家寡人”的军师不懂情爱之后,军师沉默了许久。
严庚书颠着怀里的孩子,还在百忙之中抽空瞅了他一眼:“我话说重了?”
军师面色很难看,不答反问:“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严庚书动作微顿,好似没听到一般把终于止了啼哭的孩子放进摇篮里,随后撩开军帐,转头对军师道:“出来说话。”
两人甫一出帐,军师的责骂便扑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严庚书,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你听清楚了,她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你!!!”
当上摄政王的严庚书何曾被人如此说过,当即上前一步攥着军师的衣领,用力得手背青筋都暴起,眼神冷冽地盯着军师不语。
和严庚书相处久了后,军师也知晓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因此面对沉下脸色的严庚书,不仅不惧还将自己的脸送了上去,拔高声音道:“来啊,往这儿揍。你今儿个就算把我胡某在弟兄们面前揍死,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周遭巡逻的士兵见状,都看着对峙的两人,窃窃私语。
“军师居然和王呛起来了?”
“也对,军师的娘是被二皇子的手下奸/淫至死的,他向来不喜王公贵胄,而摄政王这些日子又......”
“俺如何都不理解,摄政王前些日子还和阿冉姑娘情谊相许,这阿冉姑娘才走了几日啊,他竟去讨好那华淑长公主了!”
“闭嘴!”军师这一声怒吼使他脖颈处的青筋都突出来了,也立刻使这群小兵缩了缩脑袋,退了几分不敢再多听。
待他们都退下后,军师才冷然地注视着严庚书道:“听到了吗?”
严庚书捏着他衣领的手松了几分,并未答话,而军师则指着那群小兵离去的方向,语气重了几分:“严庚书,算我求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亲手带出来的这群兵,看看他们脸上对你的失望。”
军师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些急促:“你不可能和他们说,那位就是阿冉。你再这样下去,他们只会对你越来越失望。”
飞烈营里一开始招募的全是入伍无门的贫寒百姓,人人都受过地方官员的欺辱压迫。
他们对严庚书死心塌地,是因为严庚书破除了这些身份与潜规则,圆了他们的梦。
这么一个人,他本就是不屈于权贵的象征,他怎么可以放下身段屈服于华淑长公主?
严庚书和华淑先前那点子破烂事掩藏得很好,从未被他们察觉过端倪也就罢了,但严庚书如今喜欢李婧冉,他的喜欢轰轰烈烈,也从不屑于掩藏。
“这是本王的私事,不劳军师费心。”严庚书软硬不吃,态度很坚决。
军师闻言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私事,那我们便来谈谈你的私事。”
“你若还想要这飞烈营,这辈子都无法尚长公主。”军师的每个字都理性又清晰,毫不留情地撕破了严庚书的伪装,把严庚书心中的忧虑血淋淋地扔在暴裂的阳光下:“是,你喜欢她,那她喜欢你吗?”
“严庚书,你清醒一点,朝堂中谁人不知华淑痴迷大祭司?你有意思吗,放着你好好的摄政王不做,偏要腆着脸去当她无名无份的玩物。”
严庚书牙关紧咬,半晌后才冷硬地说道:“她对我并非全然没感觉。”
“那你为何犹豫?”军师冷冷戳穿了他的外强中干,一声接一声地质问道:“你为何听到我这话会动怒?你为何会过继老方家的遗腹子?”
这接二连三的问句砸进了严庚书心里,让他耳边尽是嗡鸣,击碎了他的尊严。
“严庚书,你自己心里清楚。”军师重重地点着他的心口:“你这是想用孩子来留住她啊。”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个人与李婧冉的羁绊实在是太微薄了,所以才想着过继一个孩子。
他知她其实是多么心软,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骄奢淫逸更像是一种浮于表面的伪装,更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娇纵姑娘。
不然也不会见识了他如此劣迹斑斑的模样,还愿意接纳他。
人世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
当李婧冉知道这孩子是因为她才被过继时,她在潜意识里就会有一种责任感,又或者说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