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求的是一颗柔软却敏感的心。
然而此刻,同样也是这么一个人,被迫手刃自己的亲人。
他会怎么想啊?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罔顾道德伦理的怪物?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配存活于世的罪人?
李婧冉想让李元牧别害怕,想让李元牧释怀,想告诉他那是二皇子欺辱他们在先、他是出于自我保护。
可二皇子的确已经真真切切地死了,起码在她眼中的幻境而李元牧眼中的现实里,被李元牧亲手捅了个透心凉。
况且,语言的力量太单薄了,她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对李元牧说的话,千言万语此刻都变成了他的名讳。
“李元牧......李元牧......”她的脸颊贴在少年细腻的肩颈,被他清峋的锁骨硌得生疼,眼泪止不住地掉。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
李元牧,小木鱼,弟弟。
他就是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李元牧的眼眶有些红,但他自始至终连一滴眼泪都没落。
那双僵持在空中的手终究还是克制地触到了她,生涩又僵硬地一下下轻拍着安抚她,为她顺着气。
他在她耳畔玩笑似地安抚道:“先前一直听他人说女子是水做的,我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
李婧冉闻言,明知不该却哭得更厉害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元牧自己心里都那么不好受,居然还得分心思来安慰她。
她觉得自己就是白长了那么几岁,如今分明知道自己该止住眼泪继续理性地和李元牧相处下去,争取早日回到现实,但是她却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发胀。
李婧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得这么凶了,但她真的控制不住。
李元牧分明那么娇气爱哭,他但凡在方才被二皇子为难时落一滴泪、但凡在如今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她都不会如此。
她好疼啊,为眼前这个身子都在颤却仍在强装无事的少年感到疼,为那个说“我好像永远留不住真心待我之人”的少年感到疼,为被生活千刀万剐最终变成了阴郁天子的李元牧感到疼。
李元牧从小到大长于尔虞我诈的皇宫,他又是个那么聪明的人,在被陷害到险些丧命时怎么可能不知道幕后真凶是他的亲人?
但他还是选择了当个傻子,佯装不知,继续格格不入地当着一个软弱又好欺负的七殿下。
他真的不贪心,也所求不多,只想着一味地忍让守好琴合宫这片方寸之地,也从未想过要去争抢什么。
命运真的很弄人,硬生生把这么一个人强逼着让他坐上最冰寒刺骨的龙椅。
李婧冉的指尖攥皱了李元牧的衣领,她微微撤开点距离,凝着李元牧平静的神情,对他道:“李元牧,你要是难受,哭出来会好许多。”
微弱的光线铺洒在两个跪坐于冰冷青石地紧密相贴的身影,像是在冰凉困境里依偎取暖的小兽。
李元牧半晌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随后做出了个不符礼教的唐突举动。
他朝李婧冉伸出手,李婧冉下意识闭了下眼,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触到了她哭得微肿的眼皮。
李元牧的动作很轻,像是蜻蜓点水一般,轻轻抚着她的眼,像是要把那肿胀的眼皮揉开似的。
他指尖从她的眼一路滑落到她的脸庞,最后温柔拭去了她的泪痕。
李婧冉并未睁眼,心甘情愿被剥夺了视觉,嗅觉和听觉在此刻都变得格外敏锐。
她也没看到李元牧眼眸中藏匿得很好的晦涩,他注视着微微闭着眼的女子,她是那么的相信他,对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之心。
也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疼、为他哭,可他当真配得上吗?
理智与情感在这一刻血淋淋地拉扯着,让李元牧原本坚定的念头开始动摇。
但不过须臾,他的眸光便再次安稳了下来,像是确定了某种心思。
李婧冉不知少年心中龃龉,也瞧不见他神色间的挣扎。
她听到少年低低地叹息,他对她说“因为你已经替我把所有的眼泪流完了”。
她闻到了少年身上的书卷墨香,他在靠近她。
她感受到发顶轻轻的触碰。
朦朦胧胧的光线融着夏日的暖意透过了窗户纸,一片寂静声中只能听到偶尔的蝉鸣,和彼此的心跳声。
半明半昧的光影倾泄而下,映亮了少年虔诚的神色。
他轻轻阖眸,吻了她的青丝。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们就好似被人遗落在孤岛的唯一幸存者。
这一切的事情就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从没有过什么二皇子,李元牧依旧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他们并没有遭遇任何的突兀挫折。
日子是伪装出来的宁静,平和得不可思议。
她没有提过李元牧那个隐秘的吻,李元牧也从未对她说过任何不合时宜的话。
李婧冉和李元牧都心照不宣地过起了之前的那种生活,他依旧会在每日清晨帮她挽发、替她梳妆。
而李婧冉也会拿着膏药,示意李元牧把裤管挽起来,要帮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