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雕的银饰,也同样是送给她的。
待到月亮完全钻出云雾的一更天,花灯节便正式结束了。
还有最后一个时辰,两人什么都没说,就像是街上任意的一对行人一般,相携着逛遍了花灯节的各个摊位。
在浓稠的夜色中,李婧冉和许钰林一起去河边放了同一盏孔明灯,分外自然地以牵手的姿态搀扶着对方走过摇晃的吊桥,在喧嚣人间的静谧角落各自端了坛鲜花酿轻轻一碰。
他们二人的孔明灯融入了万家的灯海,在亮如白昼的夜空下,许钰林对李婧冉浅笑着道:“明年的花灯节,应当会比今年的更加热闹。”
李婧冉并未答话。
吊桥随着他们的步伐晃动得厉害,与之一同摇曳的是他们的心跳,在紊乱的呼吸声中,李婧冉没有回头,对身后的许钰林说:“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拉住我的衣角。”
许钰林没有拉住她的衣角。
一墙之隔是热闹的街道,他们却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台阶上,手中拎着两坛鲜花酿轻轻一碰。
酒坛相撞时,发出“砰”得一声轻响。
夜晚已接近尾声,歌曲终有收尾的时刻。
极致的热闹,静谧的寂静,他们就像是呆在了某个封闭的私密世界,正安静地等候着曲终人散的那一刻。
李婧冉想,是时候和许钰林将话彻底说开了。
她抿了下唇,轻轻闭了下眼,再次睁开眼时轻声道:“许钰林,我有话想对你说。”
许钰林无声弯了下唇,垂着眼温声道:“让我先说吧。”
他静默了片刻,随后才缓慢地抬起眼,注视着李婧冉道:“我今日很开心。”
仅仅是这一句话,再无其他。
他没有对她直言喜欢,没有与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可他的神态是那么的温柔,就像是融化的月光。
李婧冉怔怔瞧他片刻,猝然偏过脸,不敢再与他那双清亮的眸子对视。
生怕再对视下去,她接下来的会不忍心说出口。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攥着裙摆的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把娇贵的锦缎弄坏。
李婧冉听到她说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异样,她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那就好。”
她把手中的红绒袋递给许钰林,坐在台阶上对他说道:“给你打了个小摆件。”
许钰林接过,垂下目光,冷白的指尖挑开红绒袋上精致的蝴蝶结。
红绒袋里是一个银雕的小摆件,虽雕工粗糙却依稀能看出是个长着翅膀的小孩,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弓,只是却没有箭。
许钰林听到李婧冉的声音被晚风送到他耳边:“祝你早日觅得良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许钰林抚着弓箭的指尖微顿了下,随后才抬眸朝她温软地应道:“很漂亮,多谢。”
神色间异常平静,就像祝他早生贵子的人并不是他的心上人一般。
他也从袖口拿出他的红绒袋,李婧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意识到许钰林的右手上多了一枚银素戒。
打磨得圆润光滑,并没有花纹。
许钰林的手指本就冷白修长,简简单单的素戒更是衬得他肤白似玉石,愈发令人挪不开眼。
最重要的是,那枚素戒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他的无名指。
李婧冉目光一凝,似有所感,像是能猜到红绒袋里装着的是什么。
许钰林朝她伸出手,李婧冉犹豫了整整三秒,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从红绒袋中拿出另一枚银戒,俨然比他手上的精致很多,上面雕着一只涅槃重新的凤凰,仅有一只。
李婧冉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放轻,却感受到许钰林将那枚银戒缓慢地推至她的食指根部。
“你先前说的话,如今还作数吗?”许钰林朝她浅浅笑着,脸庞被月光镀上了莹润的光泽。
“......什么话?”
“友人。”许钰林低声重复道:“一辈子的友人。”
李婧冉凝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许钰林等了几秒,率先挪开了目光,示意了下她手上的戒指,玩笑般说道:“你要反悔也迟了。你既已收了我的戒指,依大晟的习俗,便已答应做一辈子的友人了。”
两人的戒指被月光衬得格外清冷,银白的反射光让李婧冉不太自然地避了下眼。
她学着许钰林的语气,同样示意了下他手边的射箭小人,微抬下颌笑着应道:“谁说我反悔了啊?这不是连友人之间的贺礼都送你了吗?”
缓缓吹拂的晚风在这一刻停歇,一墙之隔的喧嚣声告一段落,时辰恰好是一更天,花灯节结束了。
一阵宛若凤鸣的破空声划破了宁静,象征着庆典结束的烟花在暗沉的夜空中陡然炸开。
人间烟火绚丽而短暂,灿若繁星却转瞬即逝。
流转的光华映在二人眼中,照亮了黑暗,也能够让他们看清彼此的眼眸。
他们都能看到,最起码在此时此刻,彼此的眼眸里只有对方。
在那五光十色的炫彩中,李婧冉朝许钰林微张双臂,歪了下头故作轻松地对他道:“花灯节快乐。”
烟火的破裂声将她的声音湮灭,许钰林却大致能猜测出她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