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许钰林,中年男人眼中便闪烁着晦涩的光,像是某种掩盖不住的贪欲。
简单的一个照面,就令人心生不喜,像是人类对阴潮的本能厌恶。
“阿钰......”中年男子腆着脸迎上来,神色间有些微妙的讨好。
许钰林轻吸了口气,并未答应,只是侧过身对李婧冉恭声道:“我先送您上马车。”
虽无眼神对视,却像是在无声地告诫中年男子,让他毋要在王公贵族面前放肆。
中年男子毕竟也是有些年纪阅历的,平日里不犯浑时也算是个比较精明的农人,如今自然也不会在李婧冉面前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李婧冉目光在他们二人中间停留了下,微蹙了下眉,但也只是顺着许钰林的话颔首,上了马车。
许钰林目送着李婧冉离开后,这才淡了神色,对眼前的男子道:“我先前已经说过了,那三百两是最后一次,你如今来寻我又是为了什么?”
中年男子搓了搓手,呵着白气道:“你这话说的......我先前原本都已经赢了六十两,谁料一个手气不好又全亏了,这我哪儿能甘心啊?没想到昨日的手气就一直差强人意......”
他朝许钰林竖起四根手指:“我也不要太多,就四百两,最后一次,我拿了钱就走。”
整整四百两,在他口中竟如同几个铜板一般无足轻重。
如许家这种普通家庭往日里柴米油盐,整家人一个月才不到二两,他爹如今的口气倒是大,如今连四百两都不放在眼里。
许钰林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完后便笑,嗓音微嘲:“这番话我听了不下十遍。”
“你毋须再提了,我上回就说过从今往后一个铜板都不会再给。”
一度的纵容只会助长赌/瘾,许钰林已经从这几次的教训里看得明晰。
他先前已经同爹说得清清楚楚,况且也给过他几次机会了,因此许钰林如今的姿态很强硬,不论他如何哀求都无动于衷。
许父见软磨硬泡说服不得许钰林,脸色一摆,理直气壮地对他道:“你是我儿子,我生你养你,如今不过是问你要些钱,你竟都不愿给我。”
他指着许钰林,痛心疾首地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赌坊的人把你的亲爹拉去剁手挖眼吗?!”
许钰林原先就是被他的这套说辞给骗了,后来打听过后才发现赌坊顶多只会把欠债人拉去做无期苦力,毕竟人家一个赌坊要欠债人的手和眼睛也抵不了债。
如今再听这番话,许钰林只是神色淡淡地对他道:“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许父眼见许钰林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了,连声骂道:“你现在飞黄腾达了,攀上了长公主府,四百两对你而言不过是区区小钱,你是真要亲眼看着你亲爹死在你面前才畅快吗?”
许钰林望着许父的眸光有些无言的感伤,在那一瞬想到很多往日的东西。
在许钰林眼中,许父曾几何时也是个称职的爹爹,会把好吃的都省给孩子,也会扭了脚都坚持下地干活供他们上学堂。
只是人总归是会变的,许母的死对许父而言着实是个重大的打击,令他开始酗酒赌/博,变得判若两人。
许钰林这像是怜悯又像是怀念的神情戳到了许父敏感的神经,许父剩下的话语倏得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憋得面色涨红,呵着骂许钰林不孝,扬起手便想动手。
许钰林瞧着许父扬起的手,眸光有些轻嘲。
这些年来许父从未对孩子动过手,裴宁辞和许钰林小时候也都不似别人家的孩子那般叛逆。没曾想如今时过境迁,许父却要对他动手。
许钰林并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静静闭上了眼。
许父说得在理,不论如何他总归是生他养他,这巴掌便权当是偿还了他的养育之恩吧。
然而预料之中的痛觉却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许父的惊诧的声音:“您这是......”
许钰林睁开眼,瞧见方才分明已经上了马车的李婧冉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紧紧抵着许父高抬的手,不容置喙地档在了许钰林身前。
李婧冉背对着他,许钰林只能看到她挡在他面前的纤细背影。
她应当是临时决定绕道回来的,披风落在马车上,只穿了件较为单薄的绛紫夹袄长裙,衣领处绒毛裹了一圈,看着高雅又柔和,只是语气却是强硬的。
李婧冉微抬下颌,注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一字一句道:“本宫的人,你也敢碰?”
许父脸皮抖了抖:“这是草民的家务事,您这般插手......”
“家务事?”李婧冉轻嗤了声,“你方才也说了,许钰林如今已经是长公主府的人了。你若伤了他,便是对皇室不敬。”
说话间,李婧冉朝守着门的府兵使了个眼色,身着轻甲的冷峻府兵便抄着长矛围上前来。
面对虎视眈眈的府兵,许父的面色瞬间变了。
他毕竟只是个市景人家的普通草民,对皇室的概念颇为模糊,只是对身份尊崇的人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然而此刻被长矛对之时,许父才惊觉皇室手中生杀予夺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