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年来鲜少如此放纵,但严庚书今日却给自己开了个特例。
他想,他今日的确是得依靠一些外力才能将心中的离愁别绪疏通些许,不然总是堵在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等李婧冉冷静下来再次折返庭院之时,璀璨的星辉点缀着不明的黑夜,严庚书单手撑着头微阖着眸,透着几分醉意。
三两坛空酒散在脚边,李婧冉没注意,走近时不小心踢了一脚。
空酒坛在地上滚了几遭,伴“哒”得一声沉响撞在了石头上。
严庚书睁开眼时,凤眸含着几分醉意下的迷离。
他轻轻勾了下唇,低声道:“怎么又梦到你了。”
先前在那些辗转难眠的黑夜里,他好不容易睡着后,又总是在梦里见到她。
白日她在脑海中,晚上她在他梦里。
他总归挣脱不出她的情网,也不想去挣脱。
李婧冉静了半晌,知道严庚书这是喝醉了,把如今这一切当成了他的一场梦。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回应之时,严庚书却蓦得自嘲地笑了下:”还来得及吗?”
“……什么?”李婧冉很轻地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柔和,但严庚书原本散漫的眸光却因为她的答复而凝了几分。
他梦里的她从来没有回应过,永远只是留给他一个安静的背影或者侧影,一个字都不说。
严庚书的墨发在风中轻荡,喉结狠狠滚了下,移开目光仰头去看明月,却见那清亮的月亮也出了倒影。
他捏着酒坛的指骨用力得泛白,嗓音低哑:“李婧冉,我放下一切入赘你,可好?”
李婧冉知晓严庚书应当是真的把她当成梦中人了。
这是清醒时的严庚书绝对不会对她说的话。
太过任性了。
入赘代表什么啊?
代表他得放弃自己这些年用命博来的一切,得放弃他的飞烈营,放弃他引以为傲的一切。
这些都是严庚书恣意的底气,是他打不折的寸寸傲骨,也是他这辈子都逃脱不了的责任。
几近凝固得空气里,严庚书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她的回复。
寂寥蝉鸣声声催,仿佛在唤着离合悲欢。
他侧头瞧她,眸中盛水意,却扯着唇笑:“是不是太晚了?”
李婧冉定定瞧他,那一瞬耳边的蝉鸣如潮水般褪去,她看不见月亮,眼里只有他。
骤缩的心脏叫嚣着,逼得她呼吸紊乱,开口时惊觉原来她也哑了声线:”你醉了。“
他笑,笑声低低,身子却越颤越厉害,许久后抬手揩过眼角笑出来的泪。
严庚书只觉后背被冰凉的台阶膈得生疼,他轻轻闭了下眼:“怎么连梦里的你,都不愿对我说两句甜言蜜语。”
他拎着酒壶,正想再仰头灌口烈酒之时,一只纤白的手却摁住了酒壶。
严庚书没回头,他看不见李婧冉的表情,轻风将她的回应送到他的耳畔。
“不晚。”
方才严庚书喝酒时喝得太急,如今丝丝缕缕的暖意从胃部升腾着,传向四肢百骸,让他浑身都是一僵。
他良久未言,低头无声笑了,眼泪却砸进尘土。
严庚书背对着她,声音喑哑:“好啊,我等你接我过门。”
“好。”
“要正室的排面,八台大轿,吹锣打鼓。”
“好。”
“我善妒,还要你从今往后只我一个。”
“好。”
严庚书仗着醉意说了很多不切实际的荒诞话,李婧冉仗着她是他的“梦中人”尽数应下。
她答应要陪他一起做饭,要和他一起在天空蒙蒙亮的五更天去看迎风摇曳的旗帜,要和他一起在将士们的见证下举办隆重又浪漫的婚礼。
不论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直到他问:“李婧冉,能不能跟我走?”
严庚书一直没有回头,李婧冉看不见他满脸的泪痕,只能听到他带着醉意的平静嗓音。
李婧冉骗他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眼泪潸然。
李元牧忽然懈怠了下来。
倒也不能说完全懈怠,只是他将自己逼得更狠,往日里需要三个时辰处理的政务他如今一个半时辰便处理完了。
长公主府都收到了好几份折子,说是李元牧在朝堂上的的态度也变得强硬了许多,先前对开朝元老还有着足够的尊重,如今一听到有人说那些文绉绉的废话就会毫不迟疑地切断,勒令他们讲重点。
只是那些送入长公主府的折子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封得到了回信。
李婧冉看着赖在自己旁边瞧着他发呆的李元牧,心底万分无奈:“你说你有这时间来我府上发呆,不如把政务处理一下呢?”
李元牧“嗯”了声:“处理完了。”
李婧冉沉默片刻,隐晦地表示道:“如果政务不繁忙的话,那不如上朝时多一些耐心呢?”
比如关爱下老人家,给他们一点时间听他们讲废话。
李元牧言简意赅地回应道:“很忙。”
李婧冉望着不过晌午就往她府上跑的李元牧,心想:她信他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