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辞走出院门后,见过世面的侍卫面不改色地抱拳上前:“太子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恰在此时,在乌呈权势天空悬了多年的丧钟终于敲响。
咚、咚、咚。
裴宁辞微眯了下眼,薄唇轻启:“大汗死了啊。”
先前大汗在时,裴宁辞为了保住太子之位,还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如今大汗死了,大可汗的靠山也倒了,他就是下一任名正言顺的王。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应当被改变了。
比如他和李元牧先前谈好的约定,比如......
他的唇微微勾了下,眸光变得愈发冰凉:“看好孤的那位好大哥。”
“整兵,攻大晟封城。”
李婧冉看着面前的李元牧,他很安静,可沉默往往才是令人窒息的疼痛。
她的嗓音都有些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真太聪明了。
李元牧的黑眸原本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如今却成了幽幽的死水,他应声:“你从今日下午开始,就很反常。”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伤神呢?”他喃喃道,“如今我们已经不再身居高位,不必忧虑天下之事,我也已经完全地属于了你......”
李元牧的后半句话让李婧冉心中陡然一沉,他猜到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什么意思?”她注视着他的眸光里有些复杂,藏着一抹疼惜。
倘若当真如她所想,倘若李元牧当真早就猜出来了一切,却还是爱上了她......李婧冉不敢深思,她觉得李元牧对他自己简直过于残忍。
李元牧静了片刻,与她对视:“李婧冉,你接近我应当是有其他目的的吧?”
“先前在幻境中,我听到了一道冷冰冰的嗓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李元牧吸了口气,像是需要更多的氧气才能支撑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的目的,应当是要获取一位掌权人的真心,对吗?”
李元牧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李婧冉不知她能如何回答,她又能说什么呢?
李元牧静静等了半晌,他似是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他如今说出口的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知道,你靠近我是别有目的,相处间兴许也是诱哄居多。但我能感受得到你对我并非没有情愫。”
李元牧掩在袖下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他极力逼着自己冷静,却仍是泄了情绪。
他的尾音里带了些颤:“李婧冉,我已经尽力了。”
“我已经在尽力活成你最喜欢的模样,尽力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尽力把我的真心掏出来送给你当答卷.......”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他只在意她。
李婧冉怔怔望着他,她张了张口,可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李元牧。
看着他极力克制的痛楚,看着他笨拙的挽留,看着他心脏被她伤得滴血却仍在试图将全部的真挚尽数奉献给她的模样。
“你为何……”纵然李元牧百般克制,他仍是湿了眼眸。
少年的眉眼尽是苦楚,呼吸窒了半晌才哑声道:“为何还要回到他身边?”
“......对不起。”李婧冉的语言实在是太贫瘠,除了这三个字,她再也说不出其他。
李元牧听到这三个字时笑了,却笑得很狼狈,眼泪措不及防地滑落。
他低低的笑如同压抑的哭腔,在薄雾中四散,他许久后才艰难地从唇齿间迫出了疲倦的话。
“别对我说这个。”
“是我的错。我如今失了帝位,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李元牧喉结滚了下,仍在试图对她笑:“李婧冉,是我的错,我留不下你。”
她要的是掌权者的真心,他给了她一颗真心,却也不再掌权。
李婧冉心中却像是骤然被无数个金针扎穿了一般,疼得她想痛哭,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啊,李元牧的确对她失去了价值。
并非是因为他失去了帝位。
而是当他彻彻底底爱上她的那一刻,他就对她没有价值了。
晚风裹着薄雾,凉得透心,须臾后依旧是李元牧打破了这片由悲恸酿成的死寂。
李元牧感受着身体里排山倒海的痛意,应当是情绪波动刺激了毒素,他几近卑微地祈求她:“李婧冉,我所求不多。”
“两天,再给我两天,行吗?”
这也是他寿命余下的极限了。
李婧冉望着他湿红的眸,心脏一抽一抽得疼,只能含着泪不语。
她如今已经舍不得骗他了,即使是善意的谎言,她也不忍。
善意的谎言,残忍的真相,有时候谁都不知究竟哪个更血腥。
李元牧望着他,便已经知晓了她的答案,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下。
他轻轻地阖眸,分明是最好的年纪,眉眼间却尽是疲倦,仿佛飘落的羽毛都能压垮他。
“你走吧。”李元牧的嗓音喑哑得几乎不可闻。
走吧,是他的问题,他已经对她失去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