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微颤,在堪堪触到毒粉之前,却顿住了动作。
许钰林的心中有些杂乱,他的思绪浮过了许多和裴宁辞接触下来的细节,又细细推敲了一遍他方才的话。
他轻轻吸了口气,慢慢放下了手,低着头语气微轻,又很坚定。
“我阿兄,他不会叛国。”
话音落下,许钰林抬眸望向大可汗,谁知却忽觉眼前阵阵发晕。
大可汗朝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可惜,迟了呢。”
房内从他方才进门时就已经依那名女子的说法动了手脚,如今正袅袅升着烟......
李婧冉和裴宁辞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两人之间有一瞬的沉寂,而后裴宁辞又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现在拜堂吗?”
李婧冉:.......
她为裴宁辞的坚持叹服,认命地拉着裙摆面朝窗外的明月,正要下跪时却被裴宁辞拦住了。
李婧冉不知裴宁辞壶里又卖的什么药,正想要询问时却见裴宁辞弯腰为她理好了裙角,嗓音低低:“你不必跪。”
她眨了下眼,随后就瞧见裴宁辞迎着满地清辉,缓缓地跪下。
他自下而上地抬眸瞧她,面庞在清冷的月光中被晕上了透白的光影,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无须屈膝。”
李婧冉一时间说不出话,心口骤得感到有些热,又有些不易察觉的触动。
裴宁辞这是在放低姿态。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于是便用实际行动告诉李婧冉:她是他的掌控者。
她理应永远高高在上,不染尘埃,这辈子都不向任何人屈膝。
李婧冉久久不知该如何说,她想说其实裴宁辞没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她讲究的是公平公正。
裴宁辞难得看懂了她的意思,轻轻触了下她的手背,语气云淡风轻:“我心甘情愿。”
说罢,他便转过头,平缓地道了句:“一拜天地。”
月光下,男女皆身着黑色婚服,男跪女拜。
“二拜高堂。”
李婧冉微微垂眸,裴宁辞温顺叩首,乌发滑落,月光清柔。
“夫妻对......”
房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急促通传声:“太子殿下,大事不妙。”
裴宁辞的动作顿了下,他缓缓起身对李婧冉低声致了句歉,便先行出了房门。
隔着紧闭的门板,李婧冉依稀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字眼。
隐约是“......中毒”“最后一面”之类的字眼。
不知为何,李婧冉的心陡然一沉。
等裴宁辞匆匆赶到许钰林的屋子时,乌发已尽数被冷汗打湿。
他蓦得推开房门,看着滑落在桌边的许钰林,瞳孔骤缩,情不自禁地唤了句:“阿钰!”
许钰林闻声抬眸,面色惨白地如宣纸,张了张嘴似是想言语,谁知刚一开口就蓦地吐了口血。
裴宁辞呼吸都是一窒,几步上前搀着许钰林的手都在颤。
许钰林仰靠在他身上,裴宁辞如今再不复方才装出来的冷漠,眼尾都氤了红,慌乱地用指腹擦过许钰林唇边的血迹,谁料却越擦越乱。
裴宁辞只觉心脏都被搅成碎片正股股滴着血,他神色间是罕见的无措,语气杂乱:“你......巫医,巫医已经在路上了。阿钰......阿钰你再坚持一下......”
话虽如此,但两人皆知既是大可汗潜逃前出的手,势必已经回天乏术了。
许钰林同样也觉得身子又沉又冷,他感受着体温正在流逝,缓慢却无从抗拒。
他吃力地朝裴宁辞笑了下:“阿兄,你没叛国,对不对?”
裴宁辞捏着他的手重了几分,下颌死死绷紧,在眸中蓄了许久的眼泪掉落得狼狈。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许钰林却从裴宁辞的神色间看到了答案。
许钰林轻轻阖了下眼,心中松了几分。
他知道的,裴宁辞不会叛国。
裴宁辞这些年来做了很多百姓们无法理解的事情,瘟疫时锁村放火、罔顾人命,这些都是他一宗又一宗的罪。
但归根结底,他只是以一个没有掺杂任何情感的方式,做出了最符合多数人利益的事情。
许钰林面色有些疲倦,但还是勉力对他道:“原谅我......我方才明明知道你想听的是什么,我只是......”
“我知道。”裴宁辞猝然侧脸,衣袖擦了下脸上的泪痕,嗓音有些哑:“我知道,你只是有些赌气,像小时候那样。”
他离家后,许钰林想必的确吃了不少苦,脾气当真是收敛了很多。
旁人都觉得他温润如玉,只有裴宁辞知晓许钰林幼时的脾气有多大。
容易生气,又喜欢闷着不说,生气了便抿着唇不说话。
兄弟俩之间的每一次冷战都是裴宁辞先冷着脸退让的。
许钰林闻言,一滴清泪无声滑进鬓角,微微笑了。
他缓慢地摸索着,扣着裴宁辞的手腕,方才还没什么力气,如今扣着他的力道却紧,裴宁辞心脏不断下陷。
没时间了,他们心中均如是想着。
“......阿兄,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你什么。”许钰林望着他,短短一句话说完后便要艰难地喘一下。